总之，不知为何，温客行身上笼罩着一层佛光。

周子舒心道：这人什么时候皈依佛门，真做了温大善人了。

淮南发大水，流民有些跑到岳阳来，温客行硬拉着程瑶去施粥，晌午时才回来。

程瑶坐下来刚夹一筷子菜，就听到温大善人悠悠叹道：“一想到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我便痛彻心扉，食不下咽。”

“不像某些人，”他意有所指道：“吃得那么香。”

被点到名字的程瑶放下筷子，她认真道：“朝廷已经派官员赈灾了，摄政王都启程去淮南了，你不必太过忧心。”

温客行摆摆手，“不行，我吃不下饭，去房里捻一会儿佛经为声民祈福。”说罢，他慢吞吞走回了房，背影修长，又带着几分失魂落魄，好像真为天下百姓发愁，愁垮了背脊。

周子舒看了看温客行，又看了看程瑶，“他怎么了？”他下意识觉得温客行性情大变跟程瑶有关。

程瑶叹了口气。

那一夜，她说那些话本来想引起他的共鸣，结果倒好，他把她想成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了。

从前，她确实有让苍生殉葬的想法，但那不是没成吗？他至于身体力行告诉她要向善吗？

“也许，他突然被菩萨点化，想做个好人？”程瑶认真道。

周子舒冷笑一声。他信她个鬼。

张成岭有点凌乱，但大人的事他也不明白，只好默默吃饭，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

叶白衣瞅他一眼，又看看程瑶，他慢吞吞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龙渊阁？”

龙孝在她手上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叶白衣是如何得知？程瑶垂下眸子，遮去思绪，轻声道：“明日便起身。”

“什么龙渊阁？”周子舒猜测：“你们要去寻找当年琉璃甲的真相？”

不愧是天窗首领，反应就是敏锐。

程瑶点点头，唇角微勾，眸中隐隐显出一抹流光，妩媚璀璨。

这么多年了，让她感兴趣的人不多，温客行算一个。

他不是有心结吗？她为他解开便是了。

“那我们一同去。”周子舒用了“我们”一词。

“我也去！”张成岭含糊不清道。

他努力吞咽下饭菜，眼睛亮亮的，“我也想知道真相！”

*

程瑶是个金枝玉叶的贵人，要去龙渊阁，山高路远，她是断断不会风餐露宿，骑马上路的。

温客行看着忙里忙外收拾行李的佣人们，颇为一言难尽道：“你这是去巡游？带那么多东西？”相比之下，他那三行李的衣物显得格外朴素。

仆从在门口搭了遮阳棚，搬了紫檀木椅并紫檀方桌，桌子上摆着点心茶果并一壶热气腾腾的好茶，桌角放着博山炉，燃着宫里带出来的苏合子香。

程瑶便自在坐在椅子上，闲适看着佣人们进进出出。

听了温客行的话，她觉得不可思议，“我南巡时只装衣物便有三架马车，今日我已经很收敛了。”

她说着，便有侍女走上前来，俯下身，在程瑶脚下铺上一层软垫。

“她这是又做什么？”温客行挑下眉，莫不是让她坐到那垫子上？

程瑶指了指自己的绣鞋，抬眸道：“我今日穿得是软底鞋，她是怕硌伤我的脚。”

周子舒跟温客行都挺一言难尽。

不愧是皇宫出来的，就是会享受。

跟程瑶同行，一路都很舒服。

豪华马车坐着，丝毫感受不出一丝颠簸，车厢内，软塌卧铺一应俱全，一路上都不用找客栈休息。

仆从们每到一处便会寻觅各种美食，玩物交与程瑶品尝、赏玩，一路上的日子快活似神仙。

只有周子舒觉得颇为怪异。

初相识时，程瑶并不是一个乐于享受之人，为何现在竟像是一点苦头都吃不得。

又是一晚月夜，龙渊阁近在眼前，程瑶掀开车帘。车帘是用上好的绸缎制成的，柔润轻滑，一点都不会硌伤她的手。

随着死亡一天天逼近，她的痛觉越发敏锐，一点点微小的痛楚都能让她生不如死。

但是她不后悔。

这一生，登过无人之巅，处过人间地狱，在最后的时光里也步入了十丈软红，她想，真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