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忙忙转过头，这才细细打量起了宝钗的闺房。

薛宝钗房间倒比寻常闺秀的屋子更大，原因之一便是那好几个梨花木书架，上面书籍众多，称得上琳琅满目，再一旁有衣箱竖柜等，书桌上置文房四宝，另悬文墨书画几副，看着便像是个书香世家的女儿家，哪里有九公主从自家四哥哥那里听来的“商户之俗”？

九公主略一转头，却见薛宝钗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心中猛地一跳，不由抬手抚发，暗自思量自己刚才是否叫她觉得轻浮失礼……

宝钗看见她的小动作，笑道：“妹妹是爱书之人。”

九公主闻言便知道她是不叫自己难堪，便顺着她的话道：“姊姊过奖了，我在家中未曾读过什么书，只堪堪读过些启蒙之书罢了，须得请姊姊多多指教呢。”

宝钗料她有自谦之意，只与她聊起那几本书，九公主只言自己读过几遍，说得出一些意趣，但并不完全通晓，又求问薛宝钗种种问题，宝钗也一一解答，两人便融洽万分。

九公主确实不曾读过太多书，可她人是极为聪颖敏锐，只需宝钗一点，便如心有灵犀一般了悟，教宝钗暗自吃惊。

两人自书内聊到书外，宝钗便又问起九公主家中兄弟姊妹几何等等，不知不觉便挨着坐在了一起。

“我是爹爹晚来得女，其余兄弟姊妹都大上我许多，便将我当作自己的儿女一样宠爱，如我四哥哥，他已是有了儿子的，没有女儿，便十分疼爱我，常叫我去看看嫂嫂，什么时候也能为他生个女儿呢。”

薛宝钗对九公主之兄倒是有些映像，似是个谨慎严肃之人，便道：“妹妹的兄长看着便是端方君子，私下里竟也如此有趣。”

“爹爹以前私下和我笑四哥哥，有时乃是‘假正经’，分明逗我，偏还说得是真的一般。”九公主说完听出她对四皇子的赞赏，一时间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服气，立刻亲近地揽着她的胳膊道：“姊姊怎么只夸我四哥哥，也不夸夸我？”

宝钗被她闹得厉害，笑道：“初见妹妹只觉得妹妹温柔可人，今日才发觉妹妹也是个调皮爱顽的。”

九公主依偎着她，道：“我只当姊姊在夸我了。”

宝钗说完又有些感慨，道：“见四公子那样沉稳，再想我哥哥，心中总有些羡慕妹妹。”

九公主那日一心只在宝钗身上，听她说起哥哥来，才依稀想起还有这个人，便安慰道：“姊姊不必多思，我四哥哥早早自立，也是因着无人照拂，我爹爹对兄长们都是磨砺教导的，薛公子年纪还小，薛公想让他轻松一些也是慈父之心。”

宝钗脸上隐隐有了忧虑之色，随后又想到九公主正在身边，道：“是我不好，陪妹妹闲聊怎么反倒让妹妹来安慰我了？”

九公主却摇摇头，道：“我家兄弟姊妹诸多，我虽有父兄宠爱，却很羡慕姊姊家中父母和乐的日子，轻松惬意。”

都说钟鸣鼎食之家乃是人人殷羡的家世，可再观眼前妹妹的样子，便知这大家有大家的烦恼，并非世人心中想象那般轻松快乐。

“姊姊？”

宝钗回过神，道：“不说这些了。”

九公主献宝似地捻起一块点心，递到宝钗面前，道：“姊姊还没尝呢，这点心究竟如何？”

薛宝钗见她殷切地注视着自己，很是期待，心中不由好笑，但还是接过点心咬了一口，顿觉齿间清香，惊异道：“妹妹带来的这点心当真可口，不知是什么地方的菜系？”

九公主只摇头，道：“是我身边的人会做的，我也不大知晓，从小吃着。”

宝钗见她身边的丫头虽穿着简朴，可一言一行却是十分有规章，也不说笑逗趣，不若她身边的莺儿等丫头，最爱凑趣儿，便知这些丫头乃是精心调过的，心下不免暗自衬度九公主的身份。

但转念一想，这位妹妹如此亲近，又是沈家故交，必然也是大门出身，虽说是投奔，或许也只是跟着做学问罢了。

“待到下次，我请几个当地的厨子，也给妹妹尝尝这金陵的点心果子。”

九公主合掌，嘻嘻笑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嬷嬷们常拘着我，不叫我吃那些个好吃食，四哥哥也‘助纣为虐’，下次有姊姊护着我，总可以好好尝尝了。”

宝钗见她小孩似的，更觉她可怜可爱，再看她洁白如冷玉的小脸，恨不得好好捏一把，叫她笑得更欢，便不由伸手搂她。

九公主时常被姐姐嫂嫂们如此对待，顺势便依偎了她。

莺儿见状在一旁逗趣：“九姑娘和我们姑娘看着倒像是亲亲的姊妹，一样的钟灵毓秀呢！”

九公主闻言与宝钗对视一眼，嗤嗤笑了起来，道：“我若真有姊姊这样的姊姊才好呢。”

薛宝钗抚过她的发丝，莞尔揶揄：“这‘姊姊’来‘姊姊’去，倒分不出是怎么个‘姊姊’呢。”

莺儿见九公主发愣，解释道：“九姑娘不知，以往去长安走亲戚，我家姑娘是姊妹中年长者，姑娘们都称我家姑娘‘宝姐姐’。”

九公主靠在宝钗肩头，道：“我只叫姊姊为‘姊姊’，姊姊也须得叫我‘晚晚’，至于旁人的规矩，可不归我管。”

宝钗只带着和煦温声开口道：“那便随晚晚叫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