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狼(1 / 2)
作品:《尝命》黑色的气流从山间疯狂倾泻,驱散氤氲的山间雨雾。
六月,栅栏山。
一声狼嚎响彻山谷。
决然的背影,融进浩瀚的深渊。
一串串意义不明的喉咙咕噜声也响应着此起彼伏。
酸腐的肉被扯落,随处可见抽搐的断指,扑腾的脚踝,以及断口处,干瘪的血块像抖落的砂砾、四散的断肢还顽强地蠕动。
零零散散跳满了一半的山路。
母狼喘着粗气,咧着牙低吼,唤醒生命深处的野性本能。
干瘦的巨大蜘蛛,还在机械地扯动肌肉群。曾经涌动的肉膜早已腐化,破破烂烂的疮孔散发着化脓的腥臭,爪镰上的紫黑色倒刺就像枯瘦的树枝,末端依旧残留着黑得瘆心的锐利。
凹陷的胸板和变形的基节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八足,前螯断了半截,胫节、髌骨节、股骨节多处运转生涩,转节处萎靡。
它的脸上,已经溃烂到认不出人形,眼窝早已泛空,口器也无法咬合。
偏偏就是这样的躯壳,依然保持悚人的活动能力。
母狼的状态也不容乐观。
毛发被散兵碎尸扯落;左前肢骨折,背后,一道从后颈延伸到臀骨的巨大裂口,翻卷了骨与肉,渗出的血染红了毛发,它超过两米的长度,让这道伤疤的分量更加狞恶;上腭被钩穿,在吐息间,流失的血液浸润着舌尖,滴落在沙面。
但是,诸位见过那种幽深的眼神吗?那种掩盖在满脸血污下,依旧散发着幽光的、来自深渊恶鬼的凝视。平静如深秋冷月勾人心魄,寂静如严冬砌雪万物凋零,幽静如初春噩梦百转千回,澌静如夏夜虫鸣萤光泯灭。
那是摄人心弦的生死轮回恶兆。
血从齿腭间流逝,染红了狼牙。
滴答。
又一次,奔袭。左右脚深浅不一,起伏的身影闪过前爪,避过前肢,躲过倒钩,矮身让过螯足,突进咬合转节,狼爪捣毁眼窝。
蜘蛛怪物的第一足被扯下,仍机械地扯动剩余的肌肉群,断口还在摆动。
第二足镰刀袭来,母狼侧跳闪开。
撑地的瞬间,脊柱骨的伤口被挤合,肋骨端头张开再受挤压,大量的血液从伤口迸出,宛如一条涌动的血龙在母狼脊背翻身,肋骨关节如同拍翻的海浪,纷纷断裂,疼得它一阵闷吼。
没办法做出下一次躲闪了。
母狼的眼中,是放大的螯足,闪烁着紫黑的金属色。
它像一位末路的君王,额前血污半掩,瞳孔燃烧着幽绿色的熔岩,不屈的怒吼咆哮,所有的毛发再一次蓬开,撑开的血花,宛若恶鬼抖落地狱的岩浆。
死亡只能终结一位君王,却无法终结君王的桀骜,它的鬼魂,终将再次降临世间。
埋葬在深红地狱的骸骨,亦将沾染红莲业火,吞噬一切恶兆。
它的心脏狂跳,仿佛看见恶魔的呢喃,双瞳竖眼,舌尖舔血,异色獠牙隐藏在藏青色的唇瓣里若隐若现。
恶魔嗡动的嘴唇,像忏悔的低语,又像温柔的亲吻爱抚:
“伯轩……我是你的伯轩……”
“你亲爱的伯轩呀……”
母狼临死之前,脑海中闪过的是那匹雄壮的狼王。
在那个银月如钩的雨夜里,那位授予它君王名衔的丈夫。
母狼的思绪突然如潮水褪去,一瞬间的惘然,让它甚至不知道自己挣脱了命运的生死线,被撞翻出去。
替代它被击穿心脏的是一个喘着粗气的汉子。
林大平想吐,想呕。
但是满口都是血污,胸前的血液,随着心率,一张一合,迸出更多的血。
为什么,为什么腿软窝囊的自己会冲上来,眼泪在眼角溢出,但林大平不知道。
原因已经没有意义了。
紫黑的爪子被血液染成紫红,新鲜的血液刺激着亡者残存的兴奋,探进胸腔的爪子抖动不已,搅动着碎掉的脏器。
于是,林大平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于是,林大平的眼,慢慢暗淡了下去。
结束了,名为“林大平”的男人,庸碌软弱的一生,强颜欢笑的一生,怯懦无为的一生,悔恨不甘的一生。
“你的命,很甜。”
那是曾经的噩梦,迷醉般地呢喃。
就像激活了生前的那缕残念,蜘蛛怪物的口器开始长啸,吐出浑浊的空气。
它想起生前,背后的甲壳再次展开,散发着紫色的诅咒之光,倒刺开始盘旋,就像一张来自地狱的请柬,苏醒的恶魔,从所罗门的封印中睁开了眼。
母狼艰难地睁开眼,伤口被溅入砂砾,血肉与石头摩擦,灼烧感刺激着脆弱的痛觉神经。
它已经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
眼睁睁看着紫色的甲壳绽放光芒。
光芒愈加盛放,仿佛可以看见张开的嘴,听见地狱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