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魂鸟身上发出的绝望的痛苦还真是沁人心脾。

“恢复记忆的感觉...很棒吧。”我笑着对满脸痛苦迷茫不能自已的伤魂鸟说道,继国缘一竟然也选择了逃避，现在的他反而不愿意出现在我和黑死牟面前了，在把伤魂鸟传送过来之后,他就离开了这里。

“无惨大人......”伤魂鸟的嗓音干哑难听，我有些吃惊他竟然在恢复记忆之后还下意识地依赖着我,大概这就是人性的微妙之处了，因为太重视所以也就太过脆弱,脆弱到承担不起命运的馈赠。

“不过你可能更希望什么都不知道吧,让我猜猜看,你是在为转化之后的那一餐感到痛苦吗？好脆弱啊,明明是活下来的存在，为什么反而这么怯懦呢？”他本来不应该恢复记忆的，虽然我原本也没刻意控制过伤魂鸟的记忆，但他也不应该这么快恢复,是受到了谁的刺激吗...我想到了被继国缘一带进来的产屋敷和光以及炼狱慧寿郎。

“......是,您..您可以让我忘记吗？”

“你想忘记？得到赦免还是说仅仅是逃避就能让你感到轻松了？”我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伤魂鸟身上扫过,他的浑身都在颤抖，就像是一只在疾风中的有翼昆虫一样，伤魂鸟的眼睛没有看我，反而不自觉地望向了另一个方向。

如果仅仅是想要逃避的话,伤魂鸟不应该看黑死牟的，即便因为在这个诡异空间里我失去了对鬼物的掌控，但敏锐的五感还是能清晰无误地判断出那里只有黑死牟的存在。

答案简单到不用多作考量，黑死牟对曾经还是人类的伤魂鸟有某种重要的意义，我饶有兴致地开始观察起他来，伤魂鸟的眼睛里有我留下的烙印，所以光看他的眼睛很难分辨出情绪一类的东西。

先做出反应的是黑死牟,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听到了身后他转头的声音，他是在躲避伤魂鸟的目光。

我想到了继国缘一提起伤魂鸟时候的说辞，‘经常向您请教剑术和呼吸法的那个少年’，果然很特殊吧，但仅仅如此黑死牟是不会躲避的，也不可能会坚定地认为这是一种恐怖的报复。还有......继国缘一之前伤了我的日轮刀是那样眼熟，不正是之前伤魂鸟失去记忆后丢下的那一把吗。

“回答我！”我上前几步，挡住了伤魂鸟仍旧望向黑死牟的视线，忽视我的存在，迟迟不进行答话是不可饶恕的行径。

伤魂鸟这才如梦初醒一样看过来：“是的...我想忘记。”

他迷迷糊糊地想到了那些想要离开的剑士们的话，是啊，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反倒是自以为清醒坚毅地奋斗太难了，也太累了。强自振作这种事情有一次也就够了，更何况......

‘自己胃肠里已经有了同伴的肉，在那个时候...自己更是把师父给当作食物一样吃掉了，统统消化掉了，如果早点放任，师父是不是也会和自己一样以鬼的身份活下来？’

‘都是我的错！’

伤魂鸟不自觉地把手按在了胃部，那里烫得过分，就像是已经不属于他这具躯体管辖一样，他浑浑噩噩间仿佛师父又回来了，从他罪恶的肚腹里重生了。

他几乎要尖叫起来，身体里面似乎也传来了骨头伸展的嘎吱嘎吱的声音，伤魂鸟手里的力道大了一些，他想把胃肠压扁，但紧接着他又放开了手。他是多么希望师父能借由自己这具已经浸染了罪恶的躯体复生啊，可那肚肠实际却干瘪得有如脱了水的果实，皱巴巴的，难看的要命。

田口想死。

恶鬼想活。

伤魂鸟是恶鬼。

他迫切地想要让那些如此真实鲜活的过去变成虚假的意象，想要那些意气奋发的年岁彻底被封锁，无耻恶鬼的本能让他无法放弃生命，这种堕化的求生欲同他的灵魂展开了拉锯战，到最后，伤魂鸟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也只有祈求遗忘了。

“说起来，你很憧憬黑死牟吧，所以，真的要忘记吗？”我抓到了机会，继国缘一说过，要让我把那些痛苦挣扎的鬼的记忆消除掉，让他们重新得到追求幸福的能力，虽然他的说辞可笑又天真，可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不......他杀死了我...重要的同伴。”伤魂鸟再也不试图去看黑死牟了，勇人死亡时候溅在他身上的鲜血好似在燃烧一样，他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否认了那些分明存在的憧憬之类的美好东西。

“我没有什么值得被留下的记忆。”伤魂鸟一字一句地说。

果然记忆是很重要的东西，我看着他与前几天那副傻楞到连命令都不大听得懂的可怜样大相径庭的样子，对他笑了一笑：“真麻烦呢，消除记忆这种事情，这样的话继国缘一可必须来一趟了。”

伤魂鸟没有接话，我猜他是对这些东西实在一知半解，更何况继国缘一强的离谱，便是知道又能有什么区别。

不，这也不准确，祈求继国缘一的话果然还是伤魂鸟来做，我可丢不起这个脸面：“伤魂鸟，你该好好呼唤继国缘一，然后向他诚恳祈求了，我同意你的请求，就是不知道神之子可否会给予你同样的理解。”

“如此胆怯不堪的想法会被鄙视吧，你说呢，黑死牟。”我转向了黑死牟，虽然他暂时选择了他的胞弟，但这一张牌可不能轻易放弃或毁灭，我之所以确信继国缘一现在不杀了我也只不过是因为黑死牟的生死正和我的生死画勾而已。

原本表情还定格在犹疑上的伤魂鸟被这一激几乎立刻像是个傻子一样开始呼唤起继国缘一，突兀的敬称加在继国缘一名字后面别扭得要命，我私心以为继国缘一是要他马上停止呼唤，所以才能如此迅捷地出现在伤魂鸟身前。

他们两个都像锯嘴葫芦一样没有声响。

“缘一大人......我想抛弃所有记忆。”

过了很久，伤魂鸟终于开了口，而继国缘一则望向了我，他的情绪很淡，可我知道，他在疑惑。

“您不知道吗？在这个空间里面，我无法修改他们的记忆啊。”我轻巧地说，这真是个好机会，哪怕这一次不成，也总会有下一个机会自己送到我面前的，毕竟...痛苦到想要忘却的鬼可不会只有伤魂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