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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落日珊瑚XIV(2 / 2)

作品:《引诱月光

但此刻她必须认输,谢斯白这个人,比她厉害。

天色暗沉下来,等她终于觉得可以回去床上的时候,谢斯白却将她抱着转了个身。

秦黛一抬眼,望见镜中的他们。

明明从刚才,她就已经将交叠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可此刻自己站在前面,却在骤然之间羞耻度从趾间上升至头顶。

她要跑。

谢斯白揽着腰将人扣回来。

“到我了,秦黛。”他简直光明正大地说,“我也想看看你。”

秦黛很双标,自己想看的时候,故意装可怜引他纵容,轮到谢斯白,却抗拒起来:“……不要。”

谢斯白低头吻她后颈,欲念散不尽似的,向法官控诉冤屈:“你怎么这么不公平?”

他说完,细细密密地吻落下来,辗转厮磨至秦黛耳垂。

她这里很敏感。

从很早之前,谢斯白就发现了。

每回都故意去逗弄她,勾得清冷的月亮染上绯色,入他怀中。

他从镜中看她,月亮彻底爬上夜幕,无云遮挡,露出一整个圆满的形状。

谢斯白视线不移,嗓音越来越沉,最后时,情不自禁地喊她:“宝宝,你好漂亮。”

秦黛是被老大的叫声给吵醒的。

她挣扎着睁开眼,雪白的手臂从被子中探出去,摸到只搁在床头的手机。

按亮锁屏,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张谢斯白曾经发过朋友圈的照片。

这是谢斯白的手机?

时间显示七点五十四分。

几乎是同时,脚步声由远及近,谢斯白一身黑衣进来。

他已经穿戴整齐,主卧门口立着一只小型行李箱。

秦黛缓慢的眨了下眼睛。

谢斯白走至床前:“醒了?”

“你要走了吗?”秦黛问。

手机忽然响,秦黛一侧眸,就看见两个清晰的大字:“夏蔚。”

她抿住唇角,谢斯白竟然当着她的面,接起来。

秦黛只听见他应道:“马上出门……好,机场见。”

他挂了电话就和秦黛说:“夏蔚以前在队里待过一段时间,小成——就是我那位战友,他们也认识,”

被子边掩住了秦黛紧绷的唇角,她没说话。

他竟然还欲盖弥彰地解释,大概还以为她不知道呢吧。

谢斯白弯腰,掖了掖被角,声音很轻:“是不是还困?早餐在厨房,你要不想现在吃,等会儿起了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

秦黛还是一语不发。

谢斯白弹她脑门儿。

压根儿不疼。

“睡完我就不认人了,你怎么这么过分,”他低头又往弹过的地方亲吻,时间紧张,他只说,“我走了。”

秦黛在他要起身时,拉了下他身上那件黑色衬衫的衣袖。

“谢斯白。”

谢斯白应声回头。

秦黛很轻地说了两个字:“再见。”

“老大我带走了。”谢斯白笑了起来,揉了揉她头发,声音很低:

“很快回来,等我。”

秦黛没有回答,掀开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缩了进去。

等听见大门门锁关闭的动静,预计着谢斯白已经乘电梯下楼,离开了飞云湾,她才坐起来。

简单洗漱之后,秦黛换下昨晚睡前穿上的谢斯白的衬衫。

扔在床边团成一团,看了好一会儿,又拿起来,带走一件白衬衫他应该发现不了吧?反正谢斯白有那么多件,几乎一模一样,少一件他也不会发现吧。

没动厨房的早餐,秦黛想了想,进了书房,拿起那支曾被她碰掉在地的钢笔,找不到纸,往书架上扫了一眼,也都是些书,军事类和金融管理类占大半。

上回见到的黑色笔记本倒是在桌面上,是经常翻出来看吧?除了那张卡片,是不是还保留着许多关于他那白月光的回忆。

秦黛无意窥伺他隐私,更不想给自己添堵,但想写一句起码通知他分手的话语,又确实没找到便签纸,于是闭着眼睛翻开,直接到最后一页,想着怎么着这么厚一本也不会写完吧,她只需要撕半张,写一行字就行。

但刚翻到,就看到了上次那张卡片。

闹心。

再一看,笔记本最后一页的纸上,竟然写满了他自己的名字。

开头时并不怎么好看,一笔一划地写,却歪歪扭扭,像小学生字体。

逐渐往下,便慢慢变成了草书、狂草。

就像是在……练字。

是用左手在练字吗?

秦黛指尖一顿,从那些一遍又一遍的谢斯白三个字上抚过。

她模糊地记得,高中时,语文老师有表扬过谢斯白的字。

高考电脑阅卷,语文老师便把某次考试的作文,扫描放入黑板大屏上展示,警告部分狗爬字选手,瞧瞧人家字写得漂亮多重要。谢斯白似乎是在其列的。

她不由低头,从这一页上由头至尾仔细地看。

笔画的方向反着。

她确认她是在练习左手写字。

下一秒,又清醒过来。

告诫自己,不要心疼一个男人。

可她翻过倒数第二页,入眼的字,使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那一行行一列列,一笔一划的,从笨拙歪扭,到熟练漂亮的字眼,全部都是同样的,她这辈子写过最多的两个字——

「秦黛」

她再翻过一页,是秦黛。

下一页,仍然是。

足足有三片六页,都是他用左手写下的,她的名字。

墨迹干涸,这些“秦黛”,似乎并不是最近才一遍遍写好的。

秦黛像是一株被闪电击中的小树苗,所有富有生命力的细胞离她而去,在这一瞬间丧失所有思考力,大脑停止运转,蓝屏死机,而屏幕之上,是满屏的从笨拙生疏到熟练流畅的钢笔字。

这些“秦黛”,化作雨滴,是来年的春雨,往她身上一浇,树桠上又冒了新绿。

这是什么意思?

秦黛好久,才从错愕震惊中找回自己下线的反应力。

大门被人敲响。

秦黛一愣,第一反应是谢斯白回来了?又一思索,是他怎么会敲门。

于是暂时放下手中的笔记本,往门口去。从猫眼扫一眼,才发现是应爽。

秦黛打开门。

“谢……诶,秦黛?”应爽看上去有些惊讶于她在这儿,只一瞬间,像是又想明白了,恍悟地一笑,只问,“谢斯白在家吗?”

秦黛摇头:“他去云南了,看望一位战友。”

“昂——”应爽一拍脑袋,“嗐,我这记性,明天应该是小成牺牲的祭日,我怎么忘了。”

秦黛一顿:“你也认识小成吗?”

“不算认识,”应爽说,“他和谢斯白以前在一个特战小队,我退伍的时候只见过小成一面。”

秦黛抓住了某个字眼,又问:“你知道夏蔚吗?”

应爽不太懂这位冷若冰霜的大美女今天怎么和他话这么多,问题也挺多,但还是回:“这人谁?”

秦黛喉间仿佛卡了颗枣核,不上不下。她又问:“能告诉我,你和谢斯白认识多少年了吗?”

应爽算算:“从他回安北,七年多了吧。”

手指根根收紧,那一行行的秦黛二字,仿佛一篇关于时间和秘密的故事书封面上的序言,她无法不让自己翻开,窥伺这个秘密。

“那天在他家,我听到你和宋艺萱说,谢斯白有个在心里藏了十几年的白月光。”秦黛停顿一秒,声音像一瓣从枝头坠落的山樱,轻飘飘的,寻找归处,“你所知道的他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人,是谁?”

“你听到了?”

应爽敛了吊儿郎当的神色,只从秦黛的语气中,便察觉到这是一道送命题。

送兄弟命的题。

这他妈的,他无意之中随口说的一个时间期限,给谢斯白两肋插刀了?

“你和谢斯白,认识多少年了?”应爽心虚道。

秦黛说:“九年不到。”

应爽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我那天,说的是你啊!弟妹!”应爽巴巴地解释,“我哪知道你们认识了多少年,谢斯白那狗……那人又从不跟我说,那天宋艺萱打听,我就随口诌了个数字,这不是想着,越久听起来谢斯白越放不下么,嗐,我真没想到正好被你听见了。”

为防止秦黛不信,更怕谢斯白三天后回来和自己干架,应爽立即澄清:“真是你啊弟妹!谢斯白藏的照片也是你,不然你去他房间找找,什么枕头底下,衣柜里,书房,笔记本里,都翻翻,肯定还在。那东西他可宝贝着呢,绝对舍不得扔!”

秦黛向他道谢,脸上却仍没什么波澜的样子,说完就关上了家门。

应爽碰一鼻子灰,在门口抓耳挠腮,最后还是打出去一通电话。

张口第一句:“兄弟,快点回来,再不回来,你老婆好像要没了。”

秦黛回到了书房。

她没去找应爽口中的所谓的照片,坐进靠窗一张单人沙发,膝头搁着那本笔记本。

翻开的,写满了她名字的那页。

她指尖夹着那张卡片,目光从底下那行小字扫过,最终只落于“Cynthia”上。

那棵榕树生长得茂盛而繁密,像极了津南的种得最多的树。

她不知道盯着看了多久,窗外朝日初升,风很轻,带着夏日的气息。

她蓦然想起十六岁那年,最后一次在七中的教室上课。

那是她要离开的最后一天。

津南不像安北,亚热带季风湿性润气候,它的夏天来得很早。

三月底,已经入了夏。

那天她离开得很晚,等所有人都走,去和老师告了别,又回到教室。

她以为同学们已经全部离开,收拾好,从教室后的储物柜中拿走自己的东西,想最后去一次修远楼的舞蹈教室,去天台看日落。

背上书包回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在教室前门。

秦黛顿了一下。

她很少和那位同学说话,唯一的交集,恐怕就是那次英语课,他们一前一后被罚去教室外罚站。

可那时候他竟然主动和她说话。

“要走了吗?”

“嗯。”

秦黛脚步往后门的方向走,以为这就是结束,却听那位同学又道:“不再回七中上课了?”

秦黛便又嗯了一声。

她记得他的名字,轻声说:“我走了,离野,拜拜。”

他好像没有和她说再见。

却提前三个月,和她说:“祝你前程似锦,秦黛。”

“也祝你前程似锦。”秦黛将这句毕业之时会收到无数遍的祝福,回赠于他,走出教室之前,说了她以为他们这一生中的最后一句交谈。

“再见,离野。”

风从未合紧的缝隙中吹进来,膝头的笔记本,被人翻得簌簌作响,不慎掉落在地。

秦黛弯腰去捡,拾起这本厚重的本子,一页四四方方的纸片却从散开的纸张之中滑落。

那是一张相片纸。

背面朝上,白色的纸面上,一行字清晰地闯入秦黛眼帘。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字迹很漂亮,却像干涸了很多很多年。

而誊抄的这首小诗右下角,写着离野两个字,再下一行,是写下这首诗的时间。

「2014年3月28日」

她被这个日期触动心弦。

当她翻开相片纸的正面,看见的画面,再次让秦黛久久不能回神。

这张照片的边角早已卷翘,犯了时间留下的氧化痕迹。可是画面却是清晰的,这张照片的背景在一间教室。

黄昏的光透射进来,从窗帘的缝隙,将那一缕光,照在一个十几岁少女的身上。

只有个背影,可是这世上有谁,认不出自己。

照片左下角的时间是自动印上的。

同样的,2014年3月28日。

秦黛狠狠怔然,就在这时,书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谢斯白去而复返。

他停在门口的位置,也不过来,就那样隔着几米的距离,遥遥地注视着她。

秦黛捏着那张照片,声音几不可察地发颤:“你怎么回来了?”

谢斯白倚着门,早已看见她手中的照片,和那本笔记本上,翻开的纸面上写满的字。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近乎冷静苁蓉,可右手手指,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颤抖。

他只说:“怕你跑了,回来堵着。”

秦黛拿着那张照片,明知故问:“这是我吗?”

谢斯白说:“是。”

他几步走过来,速度很快,像是生怕眼前人骤然消失,到她近前都没降下速度,一把将人拥入怀中。

秦黛被他勒得很紧,两颗心脏紧紧贴合,清晰的感知到对方同样猛烈而急速的心跳。

“谢斯白,应爽说的,你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人,是我吗?”她尽力不让自己声音颤抖。

谢斯白说:“是。”

秦黛又问:“那Cynthia呢,你同时喜欢了两个人很多年吗?”

谢斯白蹙眉放开她:“哪来的两个人?”

秦黛将那张画了榕树的卡片给他:“这个Cynthia,不是夏蔚吗?”

谢斯白:“什么夏蔚,Cynthia不是希腊神话里那位掌管月亮的女神?”

秦黛说:“可是夏蔚英文名就叫Cynthia,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老大很亲她,你说过,是喜欢我才让我摸你的狗,那夏蔚呢?你们今天,不是还要一起去云南吗?”

谢斯白片刻无语,凝视着秦黛的脸,一桩桩一件件,先将曾住院时和小Brian的故事细节全部告诉她。

那时候他见到小Brian床头的一本希腊神话,便用Cynthia来代指秦黛。

“我告诉Brian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位Cynthia,是你,秦黛。”谢斯白将那张照片拿过来,看了好一会儿,又翻去背面瞧誊抄的小诗,“我又不知道夏蔚的英文名是什么,三年前她曾经来队里待了几个月,做了几次报道,还有一篇是关于军犬的,老大是她报道中的主角,他们相处了好几个月。也是因为这样,她和小成——小成才是老大的驯导员,关系也很好,小成牺牲时,夏蔚还没离开,那篇专题报道中关于小成的部分,只写完一半。她和我们一起去,只是为了看小成。”

他一字一句讲完,观察秦黛的反应。

秦黛三魂六魄从看见那张照片,便丢了一魄,此刻听完谢斯白的话,剩下也已经堪堪将要逃离。

谢斯白捧住她的脸,迫使着秦黛仰头:“还要问什么?还怀疑哪里,来吧,今天都告诉我。”

秦黛嘴巴张了张,尚未开口,却被人低头狠狠咬了一下。

谢斯白没好气道:“秦呆呆,你是不是笨蛋?”

秦黛眼睫轻颤,长久的沉默,她回望着谢斯白的眼睛,平静的海面涟漪阵阵,她无法欺骗自己,无法相信自己这两天所有思考的片段,原来都是她从旁人口中听说的谢斯白,再加以自我错误加工后的臆想。

她更无法不带着颤抖的期盼,问:“那你要不要继续喜欢笨蛋?”

谢斯白如何能够不继续。

这么多年,他从意识到自己的心动起,就开始了漫长而无望的喜欢。

她是他是无法诉诸于口的潦草心事,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是他产生自卑和自弃的漫漫长路,也是他于绝望和贫瘠的土壤上等到的第一缕春风,是他的欲望、他追寻的日落、他可望不可即的玫瑰,是他的月亮。

是他一生所求所愿。

怎么会不喜欢。

如何能不喜欢。

谢斯白垂首吻秦黛的眼睛。

他今天要告诉她,并且必须告诉她:

“我爱你,秦黛。”

作者有话要说:同学们,起立!鼓掌庆祝这个历史性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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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万字,呜呜呜两点多了

#江天一半牛逼#

【注】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出自博尔赫斯《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