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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谢斯白视角(修)(1 / 2)

作品:《引诱月光

2012年,谢斯白十五岁。

这两年,艾如芬的脾气,比以前更不稳定,越来越频繁的暴怒,砸东西,以及最后统统会加到他身上的伤。

谢斯白尽量减少了能够见到艾如芬的时间,但难免会碰到。

但他也没有办法做到一直不回那个家。

但似乎越是这样,越努力延迟回家的时间。

艾如芬对他的厌恶,只会因此变本加厉。

谢斯白忘不了那年的元旦。

他回家时,艾如芬不在。

大概又是去打麻将了吧,没有别的可能。

谢斯白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冰箱里剩下两颗鸡蛋,他想了想,都加了进去。

他吃完,洗了自己的碗筷,又将水槽里看起来堆放了好几天的餐具全部清刷干净。

又打扫了整个房子,给卫生间换了只灯泡,扔掉已经被放得发霉的橘子。

出门去扔垃圾时,还和邻居家的狗玩了会儿。

直至他上床休息,艾如芬都没有回家。

谢斯白甚至觉得松一口气。

洗了澡,他就上床睡觉了。

凌晨时,却忽然醒了过来。

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脖子上被人掐弄出来的窒息感。

睁眼,便看见艾如芬散落的长发,以及一双瞪得黑白分明的眼镜,直愣愣地看着她。

她穿着白色的衣服,像个从枯井里爬出来的女鬼。

手仿佛是干枯的树枝,紧紧地缠在谢斯白脖子上,力气很大,是真的想要就这么掐死他。

谢斯白用力,才推开艾如芬。

她身上有酒味。

很重,刺鼻的味道。

而接下来迎来的,是熟悉的、无尽的谩骂。

“野种。”

“你怎么不去死!”

“你凭什么活着,你个野种凭什么活着。”

谢斯白听惯了。

骂他花她的钱,骂他狼心狗肺,骂他吃掉最后两颗鸡蛋。

可这样的话,即便习惯,听到耳中,他还是没有办法坦然面对。

何况,前一秒,他才体会过一脚踏入鬼门关的窒息感。

谢斯白推开艾如芬时,用了全力。

他身上有少年人的力气,那一下,将艾如芬推得朝后跌倒在地。

于是换来更恨恨的骂声。

凡是手边能抓到的,可以丢过来的东西,艾如芬统统朝他扔过来。

谢斯白的下巴被扔来的一只杯子打到,瞬间破了个口子,有血流下来。

月光从窗户落入房间内,又冷又淡,仿佛冰淬过似的。

谢斯白逃了出去。

什么都没带。

津南的冬天,像一条湿冷的棉被裹在人身上。

他只穿了单薄的毛衣。

连纸巾都没有拿。

怕弄脏毛衣,他没有钱买新的。兼职打工赚来的钱,得用来支付他在学校的生活费。

他出了门,漫无目的地绕出春山巷,瞧见江边另一头的大型钟表,快凌晨一点。

谢斯白才意识到,已经是新的一年。

是他的十六岁。

但似乎,十六岁也还是这样。

生活没有任何要变好的迹象。

像一片泥潭,他从出生便陷在里面。

大概,也会一直这样下去。

江边有升起的烟花,他出来时,看见了最后绽放的一朵。

金色的,那一瞬间,照亮了半个津南城。

谢斯白一整夜都没有回去。

他像只流浪的小狗。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看见天边的破晓,一抹光从云层里落下来。

-

2013年的9月,谢斯白进入了津南七中。

他以一个很不错的中考成绩,考入了这所津南最好的公立高中。

高中的学费书费都需要自己交。

而艾如芬的折腾,似乎终于从一级进入了十级。

她会用各种方法,弄坏谢斯白的书。

扔、撕、烧。

什么办法都用过。

周一去学校时,因为没有带书,谢斯白几乎每节课,都要被老师罚去站教室后面。

他攒钱买了新书,过了两周,又被艾如芬烧掉。

等他不往家里带书了,艾如芬便又会剪掉他的校服。或者,在清晨,谢斯白要去学校前,将人锁在房间,发脾气,谩骂,用各种东西砸到他身上。

会用言语告诉他。

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一个野种,也只配待着这种垃圾堆一样的地方。

连同灵魂,一起腐败溃烂。

她有千万种方式,让谢斯白一天都过不好。

她过不好,那高岐的儿子,也不能有好日子过。

高一第一次月考后。班主任来家访。

老师打过好几次电话,想和艾如芬交流谢斯白这一学期成绩直线下滑的情况。

明明入学的时候成绩在上游,以中考成绩进入重点班的,能差到哪里去。

第一次月考,都是班里第三年级第六,可自那之后,就跟坐了下坠的潜艇似的,成绩曲线瀑布型下滑。

班主任是想找谢斯白家长好好探讨背后原因的。

但没想到人还没进门,就被赶了出去。

艾如芬在门内尖利地喊,谁指望他考大学,这高中都是我砸锅卖铁供他读的,成绩差就差,干脆别念了直接去打工早点挣钱。

班主任好话相劝。

怎么会呢,这孩子入学成绩那么好。

他拿出开学第一节班会时,让全班学生写下的理想院校,然而只给艾如芬看了一眼,她便陡然震怒。

直接将班主任赶了回去。

谢斯白回家时,那张写着理想院校的纸条,摆在餐桌上。

艾如芬安静地坐着,听见动静,朝谢斯白射来两道含着浓浓恨意的目光。

“你还想去安北是吧?”

谢斯白一顿,瞧见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他只写了一所学校。

位于安北的一所大学。

安北这两个字,似乎是艾如芬的逆鳞。

她笑了下,伸手,将那张写着理想院校的纸,当着谢斯白的面,撕得稀碎。

然后,朝谢斯白扔过来。

那张纸,便变成了一场雪,落到谢斯白身上。

谢斯白是带着伤,出的门。

六月的天,一场雨刚过,残存着毛毛的细雨丝,似有若无地落到发上。榕树的叶子被雨一冲刷,更绿了。

谢斯白走得很慢。

他没有打伞,出门时随手拿了顶帽子,压在发上。

逼仄的巷路,他的脚踩过一片又一片的泥潭。

他的人生,好像也跟这条巷子里狭窄的石板路一样,背阴,崎岖,布满坑坑洼洼,一下雨,那些低陷的地方,便会聚集起浑浊不堪的泥水。

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他不是没想过逃离。

那时候,谢斯白并不知道后来的真相。

他只知道,艾如芬是他妈。

是生他的人。

但谁让他的出生,是艾如芬一辈子的污点。

或许,他的确该承受这一切。

承受艾如芬无止尽的恨意。

脚步在一道屋檐下停下时,雨丝比刚才小了一些。

也是那天,谢斯白第一次遇见秦黛。

他听了会儿,算是明白过来。

这小姑娘胆子真的挺大,被人高马大的几个男生敲诈,竟然还能那么镇定。

没有犹豫太久,谢斯白在那群人要动手之前,将臂弯的篮球扔了出去。

那群人走后,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枚创可贴。

已经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养成了随身携带创可贴的习惯。

他递过去,本想转身就走。

可鬼使神差地,走出两步后,又转身,叮嘱她以后尽量不要来春山巷。

他没想到她还会再追到巷口。

跟他说,谢谢哥哥,又请他吃了一只冰棍儿。

这件事谢斯白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近一年后,他在七中,再次见到秦黛。

是个刚下过一场雨的秋天,她站在一颗巨大的榕树下。

身上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被那茸茸的绿衬托着,像朵干净至极的栀子花。

谢斯白没有多惊讶于这一点——只那一面,再见时他还能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