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这个全球拥有七十五亿人口的世界上,恐怕也只有那么一个人会发自内心的认为她的苏醒非常残酷。

明明她根本就不需要这样的温柔，但却又为什么，心脏像是泡进了蜜糖里,也令人随之变得高兴起来了呢？

青年近在咫尺的脸颊被酒精刺激的发红，在烛火与月色映照下，显得格外朦胧，源初鬼使神差一般地伸出手去，拨开他额前散落的橘色发丝,它们正随着他呼吸的起伏而在颤动。

似乎是在睡梦中察觉到了光线的变化,中原中也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源初？”

“是我。”她好气又好笑地动了动自己被抓住的左手,认命地叹了口气：“醒了就松手。”

中原中也迟钝又茫然地盯了她半晌,呆了一下,更加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掌,极为专注的样子，一脸认真地拒绝：“不要。”

他像是在看守着财宝的恶龙，紧紧拉住她纤细的手腕。

青年的眼神是如此直白而炙热，流淌着毫无掩饰的情意,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极为陌生的感情涌入源初心头,根本无法令她形容它究竟是什么,像是有什么即将在荒原上破土而出。

——怎么可能不为之动容呢？

胸腔里全是心脏跳动的声音，促动着血液流淌,源初根本不明白,明明这具身体早已断绝生机,却又为何还能令她重返人间。

中原中也睁开眼似乎就只是为了确认她还在,他脸上下意识显露的笑容似乎破除了黑夜,闪耀着柔软的星光，然后他又满足地阖上了眼帘，安心地沉沉睡去。

月光温柔的笼罩着大地，给万物披上了一层清幽的银纱，他似乎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舒展开眉头，弯起了嘴角。

这让源初无可奈何地微微一笑。

“晚安，中也。”

所谓“爱情”，究竟是什么啊？

令人捉摸不透。

“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源初根本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感情驱使她说出这样的话，“你知道你有多过分吗？”

她将目光定格在他脸上，中原中也从未向源初索取过什么，反倒给予了她许多。

胸腔里像是塞满了粗糙的沙砾，在呼吸间梗得人胸口隐隐发痛，无形的巨浪将她彻底淹没，令她坠入名为中原中也的汪洋，好似有什么要从心脏渗透而出，那种感觉在寂静里显得尤为强烈，甚至令源初开始怀疑人生。

屋内传来一声细微的爆裂声，燃尽生命的烛光彻底泯灭了。

月亮在她身后悬挂，在夜色的笼罩之下，眼前似乎有无比耀眼而夺目的火焰腾空升起，也许是因为月色太美，此刻，源初仿佛又再次置身于那场新年的花火大会里。

她被温柔地捧起脸，抵住额头，温热的吐息扑上她的脸颊。

他的嘴唇很柔软。

除去手套的指腹轻轻磨蹭着她的下颚，他的皮肤柔软而光滑，固执地用那双微笑着的蓝眼睛凝望着终将逝去的月之女神。

此时此刻，已为人类的源初在安宁的黑夜里独自畅饮，回想过去历经的种种，回忆化作极为汹涌的波涛席卷而来，让她有点看不清方向，它像是打开的闸门，一发不可收拾，直到用磅礴的力量将她乘风破浪的那叶孤舟打翻才肯罢休。

夜晚带来的不便，不但剔除了视觉的影响，也反而让触觉变得更加灵敏了。

源初的所有注意力忍不住转移到与他交握的双手上，他温热清浅的鼻息覆盖其上，带来酥麻无力的触感。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头顶的星月似乎也开始变换位置，隐藏到浓雾与云层中，直到天光乍亮，日轮升空。

初夏微凉的夜风吹拂而过，与酒精造成的蒸腾热气交缠，令她从尾骨到脊椎都开始颤动。

“源初。”

恩奇都及时拿着外套来到她身后，披到御主肩上，提醒道：“天已经快要亮了。”

“谢了啊，恩奇都。”

源初坐在原地，打了个哆嗦，僵硬地动了动脖子。

“你永远不必同我道谢。”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伏在案几上的中原中也，又问道：“需要把他叫醒吗？”

源初试探性的抽了抽手，结果被握得更紧，他像是真的怕她溜了一样，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

“不，不用了。”

恩奇都从身后慢慢拥抱住她，双手探过御主的背部，环绕过她的腰际，轻声开口：“源初。”

“怎么了？”

“契约里传来了动荡，我很担心。”

源初愣了愣，人类的身体逐渐感到疲倦，她打了个哈欠，头脑开始混沌，已经无力思考了，酒精的作用让她有点喘不上气来，“是我的情绪不对吗？”

“是的。”

“好了，我没事的。”

她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