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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2 / 2)

作品:《吻合

这让他想到大学时期的自己,曾因为各种焦虑和担忧,总是在乘车前一天晚上通宵达旦,而且时不时地起身看一下手机,生怕错过出发时辰。像他曾经嘲笑的乔爸那样,一天晚上要起身三次检查门锁。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变得这么焦虑没有安全感了,这种反思毫无用处,只会加重人的恐慌。人呐,怎么有种无论如何,都活得越来越糟糕的感觉?

是知道的太多,得到的太少吗,可真她妈匪夷所思。

他咬着领带和一包五香瓜子,在听到广播声之前,匆忙地穿上牛仔外套。为了显得稳重可靠,没有虚度光阴,他特地去买了藏蓝色,搭配上卡其色的条纹裤和一双轻薄结实的短筒牛仔靴,胡子也故意修整出形状。为了映衬出一点点成熟男人的沧桑感,他特意洗完脸没擦护肤油,长长的卷发也是一股脑梳到脑后,刻意用帽子压住。

行李箱里装得多半都是带给家里人的特产,有些是乔妈特意叮嘱的,妈妈喜欢吃那家糕点铺的绿茶酥,还是乔欢推荐她要尝一尝。乔妈也心有灵犀,借此作为彼此牵挂的见证,每次打电话,总会念叨着:“什么时候带绿茶酥回来啊,好想念它的味道啊。”

可实际上,乔妈只喜欢吃水果和红糖。甜点呢,也就只一口的分量罢了。

总之回家的次数虽然屈指可数,但乔欢每次回来都要带成包成包的点心,愁得乔爸总灰着脸说:“我血糖高呀,要不然我也得尝尝。”

乔欢每次听到那老头说这句话,总怪笑着说:“可也没少偷吃吧!”

那天早晨,乔欢跟在人群之后,火急火燎地跳下车,结果因为手忙脚乱,不小心从悬空的脚踏梯上摔下来,还没过年呢,便结结实实地给乘务员磕了一个响头。

可正因为他是男人的缘故,那女乘务员不知道该扶他哪儿,乔欢见状也是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生怕被她碰到似的,回头朝下车口瞠目结舌的人们尴尬地笑笑,接过那女学生抓住的行李箱,拍拍膝盖上的土,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谢谢,却也不知道在冲着谁讲,根本没人回应。

等回到家里来,乔妈显然被他这一身装扮惊艳到了,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口,像在说:“瞧瞧,我生得的确是个儿子。”那样自豪地伸手拥抱乔欢,乔欢倒是不好意思地弯着腰,擦着帽檐下的汗珠说“好了好了,够了够了”。乔爸那时候还没退休,中午十一点四十五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给乔妈做饭,结果意外看到厨房里乔欢忙碌的身影,像个小孩似的,换好鞋子,歪着脑袋,凑到他身边来,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怎么了,我在炒菜啊,马上就做好了。”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吗?”乔爸故意找些打下手的活做,结果转了两圈实在觉得拥堵,就又像个局外人似的,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擦干净洗碗池,说了句:“那我出去了。”

乔欢笑着撇撇嘴,说大家都还是老样子啊。

不知道那些老同学们,到底怎么样了呢?说实在的,乔欢根本不在乎他们过得好或者不好,他也记不清上学的时候有谁被他揍过,有谁揍过他了,可能凑到一起看到人脸还能回忆起短暂的片段,但合起来接近一百二十人的姊妹班,乔欢根本叫不出谁是谁。

果不其然,婚礼那天,乔欢故意晚到了一会儿,想着等大家都忙着叙旧的时候,自己的进场就不会引起多大的轰动,甚至会把他当做服务生,吆喝他让他拿点瓜子和花生来。

而乔欢盯着这群相貌早已千变万化的老同学,感到自己虚假的成熟在他们面前根本站不住脚。仿佛东施效颦的小丑,让乔欢忍不住低下头,好遮住他那昨天还引以为傲,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的门字胡。

“怎么样,看看都还有谁没来呢?”人群里突然嚷出一声熟悉的女声,乔欢也应着众人的回应转头去找那声音的主人。郁思妻还是那模样,穿着不合时宜的衣裙,不搭配的首饰和突兀的红唇,让她看起来就像从小巷电线杆上撕下来的“闺房密事”,这种劣质的青涩感,放在如今,仍是不可多得。

与此同时,乔欢像看到了救星的可怜鬼,疯狂划动翅膀,从人群里直直游过来,生涩地拽住郁思妻的肩膀,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噢,我的天啊,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变化很大吗?”乔欢心虚地摸了摸胡子,眼神却藏不住地左右躲闪着,生怕有人回头发现他。

“太奇怪了,你看起来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屁孩。”郁思妻皱着眉头,乔欢清晰地看到她眼角处的鱼尾纹,生硬地挤出三道白色的线条,随着说话舒展开后,却依然能看到持久不褪的痕迹。

她竟然变老了。

乔欢一时还不能接受,脑海里那个穿着裙子露着底裤奔跑在沙滩上,笑容粲然迎风呐喊的野孩子,竟然也会变老。

“盯着我做什么,那么久不联系我,我看你是疯了!”郁思妻说着给了他胸口一拳,忽而又笑着说:“怎么样,大博士生,毕业准备做什么啊?”

“你怎么也问我这个?”

“怎么,许别人问不许我问咯,怎么,还嫉恨我当时跟你吵架的事儿呢?”郁思妻表情丰富,语气也照旧活泼。

“什么事儿啊,多少年了,我再小肚鸡肠也记不住啊,上学上得脑子都被烧烂了。”乔欢戳戳脑壳,同郁思妻退出人潮,倚在梦幻大厅最外的栏杆上,一同望向喧哗。

“那你之后不也赌气,一直没联系我?”

“可不是你要打赌的。”乔欢笑着摇摇头说:“我也是没办法。”

“得了吧,你是不是到现在都觉得,全是我的错,啊?”郁思妻看穿他,知道他就算是棵树,也是棵徒有其表,败絮其中的坏树。

想当年她也误认为他是个阳光张扬,有个性有追求的理想青年,什么做风做雨做万物的理论,的确是打动了不少同龄人,但这种高谈阔论只是听起来略有新意,但时间一久,不过是一通不着边际的陈词滥调,是他拉拢人心的工具。

他根本就做不到,根本没有人做得到。

虽然大家总鼓励他,说他有才华有气魄,未来也只需要不懈坚持就能实现爱和自由。

可事实上,也只有那个年纪的孩子才吃这套,但你又不能一直做个孩子,直到四十岁、五十岁还在追逐爱和自由。那听起来就像是一场人生灾难,即便再有权有势,也会让人觉得信奉这些空想家口号的傻蛋,内心其实根本经不起摧残。

他们看起来是在用微小的力量与这个社会据理力争,但事实上不过是困在自己的世界,做不到安分守己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这份大多数人都能体会到的安定感,让他们难堪。

也就是因为这个,在郁思妻说要解散乐队,找份大学对口的工作糊口过日子时,跟乔欢狠狠地吵了一架。

当时两个人隔着电话根本吵不过瘾,乔欢像疯了一样连夜订了机票赶到上海,蹲在小区门口,提着一笼烧卖凶神恶煞地质问哭了好几天的郁思妻,质问她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