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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 无名的地方(2 / 4)

作品:《第十二秒

“昨天听你们的菲佣说,她在看心理医生。”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色。

与昨天不同,她今天穿了条黑色连衣裙,搭一件白色小坎肩,衬得肤色有点苍白。大约是因为脸色不好,她看上去不如昨天那样具有攻击性。

微微颔首,她抬起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

“儿童抑郁症,还有失语。”她停顿片刻,“善善和我姐感情很好。”

赵亦晨沉默了两秒:“看得出来。”

抿紧双唇,许涟略微眯起眼睛,漆黑的眼仁里神色疲累。

“经常躲在被子里抱着你们的照片哭,所以我想她还是更需要你。”她说完便撩起眼皮朝他看过去,“你决定要她的监护权了?”

表情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他不从正面回答,只是语气平平地判断:“听你的口气,好像你不想要。”

“取决于你。”她收拢眉心,身子后仰靠向椅背,环抱起双臂的同时,也换上了昨天那高人一等的冷淡模样,“监护权可以给你,但是许菡留下的遗产你只能拿走一千万。这是我的条件,如果你不同意,善善就还是我带。”

一千万。

这是赵亦晨头一次听到与那笔遗产有关的具体数字。

“我是她的父亲。”他面色不改,好像并未把那一千万放在心上。

许涟仔细打量他的脸,短暂地沉默下来,没有接话。

“你还是个刑警队长,根本没时间带孩子。”十余秒过去,她才再次开口,语速不疾不徐,有恃无恐,“而且你不要忘了,我也是陪着善善长大的。只要我想留住她的监护权,你就拿我没办法。法律不会向着你。”

显然对于他可能给出的反应,她早已想好了对策。

“她有多少遗产?”他问她。

“折合下来,大约八十亿。”她伸出一只手摆弄了一下咖啡杯,“我爸留给她的。”

他神色波澜无惊:“就是因为这个,她才一直没有和我联系?”

摆弄咖啡杯的动作停下来,许涟皱紧眉头,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我不知道。”她神情变得有些阴冷,“你是这么想她的?”

“我想不到别的理由。”始终未碰自己点的中式茶,赵亦晨的目光落在她漆黑的眼睛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除非是你们强迫她。”

意识到他在试探,许涟敛下愠色,突然翘起嘴角一笑。

“难怪他们说那个魏警官是你一手带上来的徒弟。”重新放松下来,她接着拨弄咖啡杯,眉眼间尽是嘲讽,“想法都一样。”

“你否认?”

“难道我要承认?”

赵亦晨没有回应。

坐在他身旁的赵希善把指甲咬出轻微的咔嘣声。他垂眼看向她,从她嘴里拉出她的小手,又将柠檬茶的吸管送到她嘴边。小姑娘含住吸管,两只小手慢慢抱住杯子,咬着吸管发起了呆。

他摸摸她的脑袋,没再看许涟的表情,只慢条斯理地替小姑娘将有点儿松动的杯盖扣紧:“遗产我不要,包括那一千万。”

随后,眸子一转,再次望进她的眼底:“我只要善善的监护权。”

未曾料想赵亦晨会这样回答,许涟微愣,接着便敛了敛眉梢眼角的讥诮,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再将杯子搁回桌面时,她说:“一千万你还是收下,对孩子有用。”

“不需要。”赵亦晨却不等她话音落下就启唇拒绝,语态冷静而从容,“我能养好她。”

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她思忖几秒,暂时将这个问题搁置到一边:“那我姐的坟,你要不要迁回去?”

沉默地与她对视,他眸色深沉,没有任何情绪的脸看上去冷漠至极:“为什么要迁回去?”

不知是第几次收拢了眉心,许涟浅吸一口气,克制住了烦躁的口吻:“她是你老婆。”

对方并没有因此而收敛。“八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联系我。”他面无表情,好像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一字一句都同他此刻的眼神一样不近人情,“我宁可她在失踪那年就死了。”

被最后一句话刺痛了耳膜,她眯起眼,突然将面前的半杯咖啡往前一推。

“别说了,孩子听得懂。”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她感到胸口发闷,以至于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语,“要是她肯定就不会让孩子听这些。”

“她还在乎孩子?”没有因为孩子在场而就此打住,赵亦晨把她的身影牢牢锁在瞳仁里,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反问的语气漠然如旧,“那她为什么要丢下孩子?连你都知道以我的条件不能照顾好善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许涟几乎被他的咄咄逼人彻底激怒。但怒火达到一个顶点时,她忽然冷静下来。

“你在试探我。”她紧紧盯住他的脸,将疑问换成了陈述。

赵亦晨仍旧拿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睛回视她:“我在陈述事实。”

“我昨天已经跟魏警官说过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联系你。但她从小就教善善认爸爸,这就证明她是希望回到你身边的。”把自己昨天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许涟重新放松下来,好整以暇地将咖啡杯拉回自己跟前,“你这么说对她不公平。”

“如果你真的觉得不公平,就告诉我真相。”

她扯了扯嘴角:“说到底你还是在怀疑我。”

“她当初是怎么回许家的?”

话题转换得毫无征兆,许涟默了默,已经完全确定他刚才的一切表现都不过是为了试探自己。抬手捏了捏耳边的发丝,她不紧不慢地答道:“我爸爸找到她的。说是有人愿意拿钱换线索,所以他知道了她被卖去的地方,然后四处打听,找到x市,把她接回了家。”

“‘接’回了‘家’。”鹦鹉学舌似的重复一次这个用词,赵亦晨的目光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过她的眼睛,“她失踪前打了一通报警电话,你知道吗?”

震惊在她眼里转瞬即逝。这足以让他确定,她不知道。

“我和她在一起九年,从来没有听过她那样的声音。”他看着面前这个与胡珈瑛如出一辙的女人,无法从她漆黑的眼仁里瞧清自己的面孔,“她在求救。在向我求救。”

他记得最开始的两年,只要一闭上眼,他就能听到她的声音。紧张,恐惧,颤抖,绝望。它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的耳边,他的梦里,他脑海的最深处。有时候,他记不起她的脸,却能清晰地回想起她那只有十一秒的声音。他无数次梦到她抓着电话报警求救,但从没有梦见过结局。

“我是她丈夫,还是个警察。那是我老婆唯一一次向我求救,我却救不了她。”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哑而平稳,某一个瞬间却仿佛与她的呼救重合在了一起,“你让我怎么相信她这么荒唐的死法?”

坐在对面的许涟缄默不语。半分钟的沉默过后,她站起了身。

“善善的监护权变更手续过阵子就办。你可以先带她回家。”弯腰把脚边的旅行包拎上桌子,她兀自结束这场谈话,“至于那一千万和迁坟的事,你想改主意就随时联系我。”说完又探出手来,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善善,要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已经把含在嘴里那截吸管咬变了形,小姑娘缓缓抬头,目光有些呆滞地望向她,没有回应。

许涟固执地等待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收回手,提步离开。

低头瞧了眼身旁的小姑娘,赵亦晨发现她依然呆呆地把盛着柠檬茶的玻璃杯捧在手里,全神贯注地咬着吸管,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他和许涟说了什么。

他拨开她垂在脸边的长发,替她摘下耳朵里的耳塞。

小姑娘似乎觉得有点儿痒,缩起肩膀往后头躲了躲。他便把她抱到腿上,给她顺了顺头发。她又将手送到嘴边,不自觉啃起了指甲。

耳塞只能削弱声音。赵亦晨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听见。

他一边拉开她放在嘴边的小手,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陈智的号码。

对方接通得很快:“赵队?”

“小陈,帮我和小魏、小程还有……”下意识地一顿,赵亦晨看了眼怀里的赵希善,抬手覆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还有我女儿,订四张高铁票,今天下午回x市。尽量早一点。”

“好。”电话那头的嘈杂声渐渐远离,“那赵姐那边……”

直到这时才想起还在家中等消息的赵亦清,他张了张嘴,随即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跟她打声招呼吧。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陈智赶紧应下来:“我马上就联系她!”

“另外还有一件事。”趁他还没有挂断电话,赵亦晨再度出声交代,“下个星期我要见曾景元。你跟那边的狱警协商一下,看我能不能用他家属的身份去探监。我担心他如果知道是我,就不会出来。”

“您又要去见他?”另一头儿的陈智变了声色,“可是肖局说过……”

“我已经知道他和珈瑛的失踪没有关系。”赵亦晨打断他,语调沉稳,不容置疑,“不会对他动手。”

那头儿的陈智犹豫片刻,最终妥协:“好吧,我联系看看。”

结束了通话,赵亦晨把手机揣回兜里,抱着赵希善站起来,停顿片刻,将许涟留下的旅行包也一并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