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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 无名的地方(3 / 4)

作品:《第十二秒

“待会儿带你去买两套新衣服。”转头蹭了蹭小姑娘近在咫尺的额头,他告诉她,“下午我们就回家。”

小姑娘安静地看着他,搂着他的脖子,点了点头。

陈智帮他们定的票在下午两点,抵达x市则是下午四点。

刚走出出站口,赵亦晨就在人群中发现了赵亦清的身影。她有点近视,还在眯着眼四处张望,直到他快走到她跟前才瞧见了他。

魏翔和程欧同她打了招呼便先行离开,留下赵亦晨停步在她跟前,弯腰放下了怀里的赵希善:“怎么还跑到车站来了。”

“等你的消息得等多久啊?”责备地横他一眼,赵亦清小心蹲到赵希善面前,“这就是善善吧?”

小姑娘抓住赵亦晨垂在身侧的手,睁着大眼睛望着她陌生的脸孔,眼神有些迷茫。

握着她的小手轻微地晃了一下,赵亦晨示意她:“这是姑姑。”而后又看向赵亦清,“她现在不能讲话。”

“我知道,我知道……小陈都跟我说了。”胡乱点头,赵亦清仔细打量一番小姑娘,慢慢红了眼眶,抬起一只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却又停在半空中再收回来,担心吓着她,“这才多大的孩子,怎么就瘦成了这样……”话还没说完,眼泪便成串地掉了下来。

赵亦晨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见小姑娘一言不发地伸出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挨上赵亦清的脸,用冰凉的手指抹开了她的眼泪。

因她这突然的举动而一愣,赵亦清傻傻瞧着她,一时竟忘了掉眼泪。

赵亦晨于是淡淡解释:“是让你不要哭了。”

恍惚间回过神,赵亦清反应过来,赶忙拿袖子擦干了眼泪:“好,好——姑姑不哭。”下一秒眼里又再次溢满了眼泪,低下头悄悄揩尽,“多懂事呀……”

叹了口气,他弯下腰扶起她,一手牵着赵希善,一手揽住赵亦清日渐单薄的肩膀,带她们走向东门。

赵亦清的车停在高铁站外头的停车场。赵亦晨送她们上车,又给坐在副驾驶座的赵希善系好安全带,摸了摸她的额头:“爸爸要去工作,你先跟姑姑回家。

记得我昨天说的,要听姑姑的话。”

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眼睛,小姑娘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点头,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脖子,转过脸亲了亲他冒出了点儿胡楂儿的脸颊。

那个瞬间,赵亦晨记起了胡珈瑛。

他记起了楼道里那一盏接一盏亮起的灯。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02

赵亦晨驻足在局长办公室大敞的门边,抬手叩响了门板:“肖局。”

正背着双手身形笔直地静立窗前,肖杨听到敲门声才回过头将视线投向他,神情平淡地抬了抬下巴示意:“进来坐。”接着便径自走回办公桌,拉开转椅弯腰坐下,“孩子送回家了?”

“我姐接回去了。”赵亦晨踱向办公桌。

“跟许家那边是怎么说的?”

“上午和许涟见了一次面。”拉动了一下办公桌前的椅子,他同他隔着一张桌子相向而坐,“她提出条件,孩子的监护权可以给我,但遗产只能分我一千万。”

“同意了吗?”

“我告诉她遗产我一分不要,只要孩子的监护权。”

微微颔首,肖杨从左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材料,并没有因为他的决定而惊讶:“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认为y市警方正在调查许家,那笔遗产很可能是黑色收入。”

不轻不重地将抽屉合上,肖杨随手把材料搁到桌面,又拿出一支笔放到手边。等完成这一切,他才抬起头,迎上赵亦晨的视线。已经是下午六点,夕阳挣扎在地平线的上方,将末路的光投进办公室内,打在赵亦晨身上。他归队时换上了警服,但没有来得及刮胡子,两手搭放在两膝之间,十指交叠,拳心半握,沉默的身影一半暴露在渐暗的阳光中,一半深陷在素描色的阴影里。

正如肖杨一直以来对他的印象。极端的理智,以及极端的冲动。

“那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为什么通知你不要再查下去。”肖杨掀了掀薄唇道。

“我不明白。”赵亦晨却只是不露情绪地与他对视,棕褐色的眼眸里映出他模糊的剪影,“据我所知,许云飞虽然把绝大部分遗产都留给了许菡,但在他死后,许家的基金管理公司一直是由许涟打理。即使那笔遗产来源有问题,也只可能和许云飞、许涟有关。既然如此,不论我是否参与调查,都不会影响这个案子的结果。”

“许家的问题没有这么简单。上头通知不让你参与,也是为了你好。”收回落在他眼里的目光,肖杨拾起手边的笔,快速在手中那份材料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这段时间没什么事,给你批半个月的假。队里的事小陈先替你代理,你趁着放假带孩子去找个靠谱的心理医生,顺便也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好。”语毕,他放下笔,将材料推到他面前,“走之前把这个拿给小陈,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两个星期后再来见我,到时看你的状态决定是否让你即刻归队。”

垂下眼睑,赵亦晨的视线转向那份材料。

“我知道了。谢谢肖局。”他没有半点犹豫或是疑问,站起身伸出左手拿起那份文件,然后抬起右臂,微拧着眉,向他行了一个举手礼。

陈智帮着赵亦晨处理刑警大队的事务三年,对于七七八八的杂事,不需要他过多叮嘱。

交代了近期要注意的案子,赵亦晨最后问他:“跟狱警联系过了吗?”

眉心紧了紧,陈智显然明白他在说什么,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商量好了,下星期三上午。就说您是曾景元的表哥——这几年也只有他表哥来看过他。”

对他明显的停顿置若罔闻,赵亦晨点点头,站在办公桌后头整理好最后一份材料,摞成一打收进抽屉里:“这件事暂时不要让肖局知道。”

陈智没有即刻给他答复,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来看向他:“我听魏翔说了那边的情况,您现在……是想自己调查?”

“小陈。还有很多事情根据现有的线索根本无法解释。”拧转钥匙给抽屉上了锁,赵亦晨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腰杆挺直的身影背着光,昏暗的光线中瞧不清脸上的表情,“我必须弄清楚。”

拧眉难掩目中的忧虑,陈智远远望着他那双眼睛,紧抿的嘴角已有些僵硬。

“这段时间队里的事你先辛苦一下。”绕过办公桌停步在他身旁,赵亦晨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把孩子安排好了,我就回来。其他方面都不会有影响。”

知道这事不再有转圜的余地,陈智叹了口气,只得点头:“您放心。”

搭在他肩头的那只手松开了,赵亦晨与他错身而过,离开了办公室。

外头响起魏翔的声音:“赵队慢走,好好休息。”

赵亦晨似乎对他说了什么,站在陈智的位置听不大清。他转身正要出去,就见魏翔忽然闪了进来,鬼鬼祟祟地趴在门边往外瞧了一会儿,而后关上门扭头问他:“怎么样?”

“赵队要自己调查。”陈智见状挪了两步坐到办公室的沙发上,一想到刚才赵亦晨的态度,便忍不住心烦意乱,下意识低头挠了挠自己扎人的头发,“而且我觉得,他除了想查出嫂子的死因,还想把嫂子隐瞒的事情全部查清楚。”

“那不是有很多?”魏翔眉梢一挑,走到沙发旁抱着胳膊凝神思索起来,“我想想……那通报警电话断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曾景元当年说谎的原因,嫂子去九龙村看望的姑娘,王绍丰和嫂子的关系,寄那两张照片的人是谁,嫂子为什么八年没和赵队联系,再加一个嫂子真正的死因……”懒于掰着指头细数这些疑点,他摇摇脑袋,长叹一声,“也不知道他会先从哪里查起啊?”

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一丝不对劲,陈智歪过脑袋将他上下打量一眼:“要知道他从哪里查起干什么?难道你还要帮他?”

魏翔低眉答得理所当然:“赵队是我师傅,我当然要帮他。”

闻言板起了脸,陈智坐直身子,指了指前边的椅子:“坐下,我跟你谈谈。”

看出来他这是要训话,魏翔戳在原地没有动弹。

等待许久不见他就范,陈智犟不过他,只好自个儿起身站到他面前,拧着眉头一脸严肃:“魏翔,我可要提醒你。现在赵队的情绪很不稳定。这个案子涉及嫂子,按规矩,哪怕要立案,赵队也不能参与调查。更何况这个案子它没有立案,肖局又特地交代我们看住赵队、尽量劝他——这就代表赵队确实是不适合继续追查下去的。”顿了顿,又缓了语气补充,“我们作为还能和赵队说得上话的人,不能劝他就算了,总不能还帮着他查吧?”

“陈副队,我知道你的意思。”哪想魏翔张口便回嘴,同样皱紧了眉头神色凝重,“但赵队和我们一样,都是刑警。我们的责任就是追查真相。更何况赵队他不只是一个刑警,在这个案子里他还是一个丈夫。平心而论,如果把嫂子换成我老婆,她怀着孩子打报警电话求救,话还没讲完就失踪了,之后为了找她我发现她不仅身份是假的,还可能背着我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我也会觉得匪夷所思,不可置信。”语速不自觉加快,他情绪竟渐渐激动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智的脚尖,抻直了微微涨红的脖子,几乎每说一句话都会重重地点一次头:“哪怕她现在死了,我也会想知道真相,想知道她为什么在我找到她之前就死了,想知道曾经跟我躺在同一张床上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想知道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我是该恨她还是该爱她。”

忽然收了声,他合上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才又缓缓补充:“再说另一方面,我觉得善善这孩子挺可怜的。她变成现在这样,很可能跟嫂子的死有关。

如果查出了真相,说不定会对她的病情有帮助。”

陈智只字不语地听着他的话,微眯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瞧,好一会儿没有作声。

两人相顾无言,谁也不肯退让。

良久,陈智才突然开口:“你老婆是不是怀孕了?”

魏翔神色一变,倒没想到他看了自己这么久,居然读出了这么条信息:“这跟我们现在讨论的话题没关系……”

“行了,我知道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不耽误工作,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同他纠缠这个话题,陈智见自己猜对,便装模作样地给了他左肩一拳,顺势调侃道:“这么大的喜事都不告诉我们,啊?准爸爸?”

到底是比他们年轻一些,魏翔一下子就松了方才紧绷的神经,低下脸抓耳挠腮,竟有点儿不好意思。

陈智却趁他低头,悄悄叹气。他想,当初胡珈瑛怀孕,赵亦晨或许也是这么高兴的。

夜里晾好了衣服,赵亦清拉紧阳台的门,扣上锁便往屋里走。

主卧早已关了灯,只留一条门缝透进点儿走廊的光,防止孩子害怕。她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来到床边想要看看赵希善有没有睡着,却猛然发现被褥被掀开了一角,孩子已经不见踪影。赵亦清吓了一跳,赶忙打开床头灯,轻轻叫道:“善善?”四下里没有任何回应或响动,她左瞧右瞧,怎么也找不着孩子。

心里顿时慌了起来,赵亦清急急忙忙跑出主卧,一面喊着一面冲进洗手间:“善善!”

洗手间的门关着,丈夫刘志远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怎——怎么了?”

赵亦清急得脑子里一团糨糊,不管不顾地拍起门板吼道:“善善在不在里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