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那翠眉杏眼，粉面桃腮，也仍能看出几分幼年粉雕玉琢的模样儿来，更何况还有眉心那一点红痣——

却不正是娇杏前儿才哭过的，那甄士隐夫妻寻了好些年的独女甄英莲？

再看那拐子，谢祄冷笑：

“呵！你女儿？”

可赶紧给送官法办，也好叫人早死早投胎，看来世能不能生出这么一个来吧！

就是不知道此间有没有轮回？这拐子又要几个来世，才能重又投得个人胎呢？

但不拘要轮回几世才得人胎，总比这辈子白日做梦来得实在点。

“没事儿，不疼的！听说有人做过实验，砍头之后，人的意识其实也就能存个……几秒还是十几秒来着？总之拉瓦锡拼尽全力，也就眨了十一下眼睛嘛！肯定很快的。”

谢祄安慰着那拐子，不只温声细语，更体贴得要命，嗯，和阿拉果然不愧是异父异母异种族亲兄弟的那种要命，

“不过您要是实在舍不得这个世界呢，也不是没有多耽留些时辰的日子。虽说我不大赞同凌迟之类的吧，也不一定能找到足够手艺好的来给您做这活儿……

听说真有那手艺好的，能切足三千刀，再若有个好大夫帮忙吊一个气，多活个七八天都不是问题，虽说活得零碎点儿，不过生者的空气，毕竟比十八层地狱舒服嘛！”

“话说，拐子一般都下哪一层地狱来着？”

谢祄转向马车，他问的自是原方平，毕竟是个从鬼吏一路告到阎王，还真都给他告倒了的狼灭嘛！

可惜狼灭一路都只顾着纠结自家父亲那点冤情，还真没留意十八层地狱具体都放的谁和谁。

不过原方平当日虽目光狭隘些，好歹自身经历也还丰富，毕竟从郡司那里就开始受刑了嘛，什么火床揉搓鬼刀锯的，因着实在头铁，虽不敢说十八层地狱酷刑受遍，至少也见识过十一二样的。

这会子谢祄见问，原方平也就老老实实形容起来——

还别说，因着原方平这身子后头都不怎么长了，一直就还是个三头身周岁娃娃模样，声音也是三头身周岁娃娃的那种奶气儿。这会子形容其酷刑流程及亲身感受来，虽言语还是干巴巴的，一如他那屡试不第的科举文章，架不住反差“萌”，且比谢祄温声细语将凌迟及钝刀子斩首之类的，气氛可要足得多！

怎么说呢，谢祄讲的，再活灵活现，也还是鬼故事级别；原方平讲的，再干巴巴，那也是亲身经历的，真.活见鬼地狱级的。

别说那拐子等不及到府衙就被这一大一小这么一唱一和吓尿了，就是贾茴，原还有心要看那拐子下场，更存心要探听谢祄来历，便是拖着一身伤，都要死赖着跟过来；嘴里说的是“好歹多个证人能快点定案”。心里头琢磨的却是“什么狗屁曾祖父辈分的？但凡叫少爷我抓住尾巴，必要叫他求死都不得”。

然而贾茴心里头再怎么发狠，也狠不过这大小两个的鬼故事集。

要不怎么说人心奇怪呢？

贾茴自个儿下狠手的时候不觉得，这听别人才不过说说而已，却就耐不得了。

才走了小半路上，就托辞身上伤忽然又疼得受不住，急慌慌躲了开去，只留下两个小厮，号称充当证人使。

这马车外头的，好歹只听得原方平奶气声音，没见着原方平婴儿肥三头身模样的，都且如此；马车里头，除了亲耳听、更在近处亲眼看了的甄英莲，更是吓得够呛。

只差一点点，就和拐子一般下场。

好在黛玉人虽最小，却最仔细，见她脸色不对，赶紧安慰，又开解她：

“虽平哥儿只是吓唬他，但便是真的又有何不好？如果恶人恶报不只报到死就能百了了，不说你和甄家太太母女分离好些年的恶气能出尽，就是天下能少几个有胆子作恶的，可不是好极？”

商三娘顶着一张温婉柔弱脸，说话也是温声细语，只话里意思却果然不愧是个被黛玉误会过和谢祄、原方平是一家三口儿的：

“若有人敢拐了我去，折磨我不说，还叫我爹娘那样悲伤难过，我哪等得及什么官府法办、阴司报应？必要伺机宰了他，与我爹娘出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