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又称大除，可爆竹,须祭祖。

案几上摆满了果品,点心,酒水,并有家里的厨子费心所置的菜肴。

鱼羊为鲜,在元日这个重要的节日，荀家的饭桌上自然少不了这种滋味鲜美的食物,甚至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牛肉也上了桌。

厨师炙了鱼,炖了羊肉,还做了牛肉羹，厨子是多年前荀家的老人，做的饭难免带了些赵地风味,不过他来楚国多年，也吸收了楚国的某些风俗习惯，部分楚国菜吃起来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食不言，寝不语是在荀家是惯例,只不过……今天饭桌上有些太过安静，自祭祀过后，无论是荀英还是荀子都出奇得保持沉默,往日里眉眼间带着锋芒,透出冷漠的荀英此刻也把周身的锋利都收敛起来了，同时，收起的还有他身上的光辉。

此时的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子，而祖父荀子……，荀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上首的长者，他的祖父不若叔父荀英，只是看其神色，颇有伤怀之意。

中年丧子，老年丧妻，幼子幼女又皆不见行踪，不知生死……，值此佳节，宅中寂寥无人，如何能不伤怀呢？

父亲去世时，荀安仍不大记事，但祖母与小叔姑姑的事，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祖父当时的悲痛与不可置信。

只是他还太小，不能理解那浓烈的情感，但尽管如此，他也能感受到那悲伤，只是那深切，他所理解过不过十之一二。

都说人死如灯灭，可灯灭可再燃，人死却不可复生。

荀家三人相对无言，最后还是荀安出声打断了这死一样的沉寂。

“叔父一手的好医术，这些年可曾收过弟子？”

“没有看得上的”他非好为人师之人，若没有遇见品行合适的，便不会起授徒的心思。

也许等到日后他快要死时会产生可叹无人继承他绝学的想法，但也只是也许罢了！

“你呢？”

“子宁……”荀安看了眼鬓发已斑白，有苍老之色的祖父，笑着说，“子宁想留在兰陵陪着祖父便好，也算是为父亲，叔父尽孝。”

对此，荀英面色平淡，有坦然受下荀安心思的意味，但更多的则是对他选择的尊重，这些年，也许他唯一的长进便是这些东西了。

“你既有才干，便不要浪费了这多年所学。”荀况摇摇头，“如今之世，正是做出一番事业的好机会，如你李师叔，已经靠他自己，成了秦国客卿，”

“子宁不似李师叔，没什么大志向，更没有惊世的才华，对我而言，在兰陵陪着祖父便好，”荀安摇摇头，他说，“对于别人而言，我只是万千士子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但对于祖父而言……”

“荀安却是独一无二的。”

荀安此言一出，让荀况怔住了，他看着青年人儒雅清俊的面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长子，那个早已离开他生命许多年的孩子，他沉默了会，说，“你是个好孩子。”

荀安笑笑，看着祖父，看着叔父，没说什么，仍是自顾自笑着，他脸上的笑意，仿佛能照亮这昏暗的大堂。

荀英别过脸，不知是不想看到这一幕还是不敢去看这一副与记忆中相似的面容。

从某种程度上说，无知也是一种幸运，如他者，如荀子者，纵然走出那深沉的黑暗，可时间却不会这么轻易地让痛苦轻松离他们而去。

除非……从一开始就没有那样沉重的感情。

所以说，究竟是做生者好呢？还是死者好？

…………

咸阳

太后寝宫，如今两个稚儿围在太后身前，太后赵姬脸上有着笑意，看向两个孩子的眼眸中满是母亲的慈爱。

嫪毐相貌英俊，只是脸上并无胡须，用现代人的目光自然是很好，非常好，可用古人的眼光看……就是没有男子气概，不成熟，不稳重。

而嫪毐则又代表了另一种情况，阉人，只不过如今他得太后宠幸，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事，当今秦王未加冠亲政，王权皆在太后赵姬手中，而太后……是乐衷于房事，对于政治却是不怎么上心的。

至于她有没有那个上心的本事……，想来大概是没有的。

后世曾对赵太后有过评价，没什么赞誉，毕竟她干的事实在不怎么样，玩男宠就玩吧！毕竟她也不是第一个（前面还有宣太后做榜样），可是玩出人命，还有反叛……

哪怕卷入政治一开始并非她所愿，但事情既已发生就不是你的意愿能改变的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而已经带上了的，更不必说。

赵姬的确可怜，却不怎么值得同情。

“臣听闻大王新得了个美人，为此还拒了华阳太后送的歌姬舞女。”嫪毐挑着有趣的消息说给太后听，比如嬴政对华阳太后送美人无动于衷，以及……“就连丞相给王上选的，王上都没看一眼。”

嫪毐的前一句话自是夹杂着他的猜测，只不过大多数人想到这两件事都会下意识地连在一起，至于关于吕不韦的……实属添油加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