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岳昇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很快松了安全带，拉开车门出去了。

两人就这样无声的告别。姜垣大脑停转了不知多久，等回过神来以后，刚才的感觉就像下了一场温柔寂静的雪。

虽然g市从来没有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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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月升升最近怎么都不来了？”柯杨在工作室里大吼了一声。

“对啊，好像自从上次一起回去，就没有看到过他了。”平京接茬道。

姜垣握着鼠标的手停了一下，黑框眼镜下的眼睛波澜不起：“可能快考试了，学习比较紧张吧。”

“对了，这是上次赶制的第一话画封的草稿。老大你看一下。”盛华转着椅子划了过来，把笔电上的画稿指给他看。

差不多讨论完了的时候，柯杨从阳台上回来了：“我给月升升打了电话……不对呀，平常说你在这儿，他都会很高兴地过来的。”

“那这次呢，他怎么说？”姜垣眼神微动，抬眸问道。

“他说他最近要忙学校的事儿，过不来。”

姜垣道：“………我不是说了吗，他最近忙。”

柯杨盯着姜垣左打右转地看。

“干什么？”姜垣被盯得有些发毛。

“老大，你是不是暗地里欺负他了？”柯杨狐疑的眼神绕着姜垣转了转。

姜垣：“瞎说什么…………”

我冤枉，我什么也没做！还被做了什么。我找谁说理去呜呜……

不过岳昇这孩子，自从那天以后，确实已经好久没有联系过了。

原本挺欢脱的小太阳，突然不见了，还挺让人不适应的。姜垣看着岳昇经常待的长桌的一角，空空荡荡的一瓶假花摆在上面，干净得仿佛什么也不曾存在过。

回家的时候，一个人的空车厢似乎也少了点什么，让姜垣不得不放一首歌来填补其中的空白。

路上也不用再绕道去丽州景苑了。姜垣倒是有专程去过一次，但只是在路口停着，盯着门口喷泉哗啦啦的流水响。

过了一会儿保安就来提醒，说门口不能长久停车。姜垣也没有进去的意思，调转了车头就离开了。

回想起夜晚灯光下的那个吻，姜垣不知道岳昇是什么想法。

原本以为他只是开个玩笑调皮一下，可是结合着他这段时间的消失，姜垣琢磨出点儿意思。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小孩自己能想通就还好，如果想不通，能这样一直不再见面，或许也是件好事。

人生里其实一直充满了离别。习惯了，就也还好。

没有太过执念的东西，就不会有太过深沉澎湃的情感。不去希望，就不会失望。

人生一浮游，谁能陪谁走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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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昇今天已经看了手机第十遍了。

他看手机，自然有人在看他。

声乐一班从一年级起的时候，就是听着高一级的“那个天才”的传奇过来的。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大神会转到他们班。

一开始他们觉得大神身边自成小气候，不敢接近。但慢慢地接触以后，大家发现岳神人真的很好。优秀是真的优秀，常人望尘莫及的那种，但是他不摆架子，有求必应，说话温柔，还特别会替别人着想，简直是男神级别的人物。

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大概是他太过优秀给常人带来的自卑渺小感吧。

就像他埋着头做题的时候，是没有人敢靠近去打扰的。

但是今天男神显然并没有那么专心。连身边的徐放都感觉出来了。

“你最近怎么了？老是心神不宁的。”徐放问，他偏头看了一眼岳昇左手攥着的手机，“老看着手机做什么，有你小情人照片吗？”

岳昇：“………”他扫了一眼徐放桌面上的卷子：“题做完了吗？老陈下节课讲。”

“没呢。”一说到卷子，徐放紧张了起来。老陈是他们数学老师，每节课上课前一排排检查作业，有没写的就出去站着，从不姑息。他扒拉了一下卷子看了一下作业进度，一把握住了岳昇的手腕，“岳神救个急~，借我抄抄！”

岳昇翻了翻抽屉，找出那张卷子，递了过去。徐放奋笔疾书去了，他也落了个清静。

最近还是很忙碌的，小提琴有了新的曲目要练习，晚上回家也要继续练习，练完琴写习题和作业。脑子里似乎没有空白的地方，可以去想别的事情。

但也仅仅是似乎。

有些事情，无论你有空没空，在忙些什么，它总会找到缝隙，钻到你的脑海里。

就像那一天。

脑海里还是不可抑制的，会冒出那天的场景，还有姜垣的表情。岳昇承认，其实自己看得没有那么真切。对于姜垣的反应，他有些胆怯，害怕是厌恶，拒绝，或者别的什么。

其实亲完他就后悔了。

当时能豁出胆子去做，大概已经耗尽了他积攒的勇气，以至于随后的日子里，都不敢再见到那张面孔。

岳昇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从小到大，除了身体的原因，没有其他的什么事，是超出他的把握的。

而最近，他又发现了一件，就是姜垣的心情看法和有关他的一切，都是超纲的，不在原定范围轨道的。

原本他的心里一直期盼着“越轨”，可真正地“越轨”以后，那种陌生的心情和感觉，又让他感到迷惘和不安。

就像在一片白茫茫的荒原行走，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漫无行迹。

他唯一能握住的，就是他们之间那种微弱的联系。

手机，通讯录。

心底里，一种他所不熟悉的情感，就像冒尖儿的春草，搔得泥土蠢蠢欲动，又像在滴漏下的石头，力度虽小，但胜在长年累月，滴水石穿。

他渴望着手机上能先来点什么，就算是打岔子的一个问候。他也可以有台阶下一步，继续像以前那样正常的相处。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信息，没有通讯消息，没有来电显示。

他失去了那人的联系，每天晚上的问候，写题间隙的聊天，言语间隐约的温柔，那些的那些……

一天，两天………他可以保持得住自己的外表行止的正常，却压抑不住内心的疯狂。这种惶恐和空落的感觉在空闲的时候逼得岳昇发疯。甚至是坐在甜品店里吃东西的时候，也不放过他。

“徐放，问你个问题。”

“你说。”

岳昇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徐放抬起头：“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你是接受了哪个女生的表白吗？——哥们奉劝你千万别这样。大好的时光，干什么不好，要去谈恋爱？”

“和这个没关系，我就单纯问问你。”

“啊，这样啊。我嘛……算有过。不过是小学时候的事儿了。”徐放抬头望着吊了绿萝盆的天花板，“是我们班学过拉丁舞的一个女孩，长得很好看。那会儿我会下课帮人家倒倒水杯，放学帮买糖之类的。”

岳昇仔细思考了一下徐放的话，发现也并没有什么借鉴意义。首先垣哥不是小姑娘，不会喜欢吃糖不说，也没有水杯让他给倒。

“怎么，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徐放道，他有些兴奋，“——冰山弟弟终于开窍了？是哪个班的女生？”

岳昇摇摇头，又点点头：“是有一个，但是我不太确定。”

“这么纠结的吗？她是学什么的？”徐放看着他。

“画画。”岳昇说。

“南楼那边的美术生？貌似也可以，虽然你们道路不同，但是离毕业还有一年多呢。”徐放认真地分析了一下。

“…………”

岳昇叹了口气，吸完了自己杯里的饮品，挑头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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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胆子大了呀，现在连我的电话都敢不接了。”

姜垣刚从睡梦里醒来，反应了很久，才察觉出这个陌生电话的口音是谁。

“你知道现在国内是几点吗？”他问。

那边顿了下才说：“对不起啊，我没注意。”

姜垣叹了一口气，内心的疲惫感一波一波的：“有什么话快说，我明天还要工作。”

那头女人的声音说：“把我微信加上。”

“没必要。”姜垣冷冷淡淡的，“我听平京说了，你在那边过得挺好，那就这样吧。”

“姜垣！你有见过你这样的儿子吗？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才让你这样对我？”

姜垣本来想挂电话的，听到这话停住了。

他握住手机，把它紧紧的贴在耳边，黑夜里，青年眼睛反射着微弱但冷锐的光：

“我十一岁那年那天晚上………还不够吗？后来我爸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清楚。”

这声音低沉暗哑，仿佛是从地狱传上来的呓语。

女人远在异国他乡，都被这话冻的打了个哆嗦。半晌才反应道：“你胡说…………！”

姜垣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三四点的夜晚，很静，只偶尔有一两声狗叫。还有远远传来的火车过站到站的声音。

留下这个房子。为什么要留下这个房子？因为遥远的时光里，一家三口仅有的短暂的温馨回忆，都在这个房子里。

即使一切都已经离他远去。只有他还留在原地，不愿意走。

他不明白，他也很矛盾。一边恨着，一边心底又深埋着那么一点点最后的温情。他爱着的，同时也是他憎恨的。他似乎私心里想把这些分成两份，一份是该恨的人和事，一份是该爱的人和事。

如果没有了爱，要怎么继续走下去；如果丢掉了恨，他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