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璃和怀瑾出了城。

城外的河滩上聚集着一批流民，两人找到地方，假装自己刚到，找了块空地歇息。别人都不当回事，因为这些流民本来就是这样聚到一起的。

他们不全是来自黄淮，其他地方也有一些百姓因为各种原因沦为流民。落单的流民看到有大部队，会跟上去。流民群也习惯了随时有人加入，有人掉队。

跟着流民群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遇到共同的问题可以团结。比如野兽，一个人多半是被叼走了，人多却可以猎杀、饱餐一顿。又比如威胁官府开仓放粮，一个人只有被驱赶或拘捕的份，一群人官府却会忌惮。

坏处则是容易被欺负。流民群里有各种小团体，最初是家庭为主，但几乎每个家庭都会陆续死人，就会变成邻里、同乡结伴。总之要有伴，真的单个人，找到食物被抢走是轻的，直接被人杀了分食都不奇怪。

冷璃和怀瑾只有两个人，和单个人也差不多了，所以一出现就有人打量他们，看是不是好欺负。

两人身板偏弱（一个是女人，骨架天生要小些；一个只有十七岁，还没长开），脸上细皮嫩肉，一看就知道是地主家的少爷（冷璃扮的男装）——黄淮发大水，有些地主也被冲得颗粒无存，同样成了流民。

其实两人已经尽量灰头土脸了，反正要是皇帝和卫国公站在面前，都不敢认这是自己的孩子，就算认了，也要大哭特哭说孩子受苦了。

但他们自小娇生惯养，短时间内再怎么受苦，和从小就受苦的老百姓一比，还是天壤之别。

周围的灾民就觉得，这两个肯定是好人家出身，心中有些幸灾乐祸：任你再是家财万贯，老天爷发怒的时候也是公平的。

因为猜测冷璃和怀瑾是地主出身，有人便盯上了两人的包袱。

冷璃的包袱一看就很沉，大家猜里面有好东西，有些人已经筹谋着等入夜后去摸一摸了。

冷璃很快给他们解惑，直接打开了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瓦罐。

她不但当了衣服，药婆给的风灯也当了——这东西要油，再留着很鸡肋了。但需要煮饭，所以瓦罐还留着。

瓦罐一拿出来，包袱就扁了。

周围人一看，竟是连件衣服都没有！啧~还不如他们家当多呢。

冷璃把瓦罐拿到河边，从里面倒出一把野菜，是来的路上采的。

冷璃身上其实有半斤小米，是刚刚在城里买的，如果偶尔找不到食物，或者怀瑾这天之骄子吃不下别的，可以救急。

现在周围都是流民，当然不能露白。因为野菜对流民来说就是很好的食物了，更差要吃草根树皮，甚至观音土和人。这小米露出来，当场就要出流血事件。

冷璃将野菜洗干净，拿出匕首，将菜抵在瓦罐口子上切了几下。

其实完全没必要，但又很有必要。

匕首两面闪着寒光，刀锋犀利，明显是上好的精铁打造，周围人见了都暗自心惊，多余的心思全部偃旗息鼓。

他们这些穷人，家里本来就没几块铁，先是被水冲走一部分，之后全家吃不上饭，又当的当、卖的卖，走到此处，真真是手无寸铁，谁敢去碰这个带了一把精铁匕首的人。

冷璃切好菜，怀瑾已经从河边的树林里捡了些树叶、树枝回来。

冷璃将瓦罐放到几块石头垒成的灶上，拿出火石打火，将柴引燃。

周围人又是一惊。

她竟然有火石！

他们这里很多人，连火石都没有了，倘若遇到同路的人和气，还可以借来用一用，不然只能吃生的。

冷璃很快将野菜汤煮好，拿几根树枝撕掉树皮做成筷子，自己和怀瑾一人一双，就着瓦罐捞菜叶子吃。

怀瑾：“……”

这就是流民过的日子吗？他以前真没过过。但她为什么这么熟练？

冷璃瞪他一眼，提醒他快点动筷，别露馅。

怀瑾只能捞了一筷子，略犹豫地放进嘴里……果然很难吃。

冷璃说：“别嫌弃，你的百姓有很多正过着这样的日子。”

怀瑾哪里还敢嫌弃？为了表示自己并不嫌弃，开始抢着吃，看起来就像饿极了似的。

冷璃一看，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骂道：“谁不饿？就你饿？”

怀瑾：“……”

他只能默默地将瓦罐让给她。

冷璃哼了一声，正好瓦罐有些凉了，端起来喝了一口汤，然后转给他。

怀瑾其实并不想喝，但因为周围有人在看，只能喝了。

比菜更难吃！

什么怪味！

怀瑾埋着头，免得被人看出来。

眼见他们吃完，有人走了过来。

这周围的流民有几十个，应该是一起的，全是汉子，一个女娘也无——也可能是和冷璃一样，扮成了男人。

这一个估计在他们里面说得上话。

汉子长着一张方脸，肤色黝黑，如果没有忍饥挨饿的话，应该是满脸横肉的长相。现在自然和气多了，甚至有些憨厚。

汉子问：“两位兄弟打哪儿来？”

冷璃：“黄淮。”

“哎，我们也是。”汉子朝地上唾了一口，骂了两句贼老天，又说了自己老家的地名，问冷璃，“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