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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 5)

作品:《侯卫东官场笔记5

两人磨合了一段时间,侯卫东已经将蒋湘渝的态度看得很清楚。对于蒋湘渝的态度,他还是很满意,但是,在公开场合之下两人仍然保持着距离,这就让常委们对两人的关系颇有些捉摸不定。

在召开县委常委会时,县委大院门口吵声震天,一直没有停息。

侯卫东不理会门外的吵声,脸色平静地道:“方家人是受了蛊惑,有维稳办主任蔡书记亲自坐镇处理,翻不起大浪。经济发展才是成津第一要务,其余都是皮毛之癣,我们继续开会,不要受外面影响。”

常委会在门口的吵闹声中继续召开,12点结束。

侯卫东回到了办公室,在窗口一看,县委门口依然吵闹一片,聚集了数百人,大多数都是看热闹的闲人。成津县经济贫困,县城里许多人没有事情做,变成了闲人,哪里有热闹就朝哪里钻。比如两个自行车撞了,肯定会在数分钟之内聚集数十人围观,就如快速反应部队。

在县委院子里有数十名着装警察,与看热闹的人对峙着。

县委办公室主任胡海进门,他手里拿着几张A4纸。这是从现场收的传单,标题是“杀人的公安局,骗人的政府”,内容是揭露成津县政府如何骗人、打人。

侯卫东略略扫了一眼,道:“写这篇文章的人文化水平不低,文笔不错。”他提起笔,刷刷作了批示:“请正贵同志严肃处理此事,查清事实真相。”

胡海回到办公室,将传单交给了谷枝,让她送给县政法委蔡书记。等到谷枝出了门,他暗道:“侯卫东这招太极拳打得好,这个年轻人还真是老辣油滑,小瞧不得。”他是章永泰时代的办公室主任,见的事情很多,对成津了解得深。听到方铁车祸身亡,就知道麻烦大了,他并不言语,只是冷眼旁观。

蔡正贵与方、李两家关系紧密,这是不成秘密的秘密。此时侯卫东将此事一股脑地推给蔡正贵,这是以其矛对付其盾。

胡海刚走,宣传部长梁逸飞又走了进来。梁逸飞坐在侯卫东对面,扶了扶宽大的眼镜,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侯书记,这事还真不好办。”

侯卫东好整以暇地道:“梁部长,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秘书杜兵给梁逸飞倒了一杯水,退了出去。

“省委将章永泰树成了因公殉职的典型,现在各路记者云集成津。好几家记者采访了方钢等当事人,他们要求听县里的解释。”梁逸飞扶了扶眼镜,很为难的样子。

“不必太在意此事,这些记者是为了宣传章永泰而来,这是省委的任务,他们必须得执行。有少数记者素质不好,心术不正,但是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大本事,也不是写了什么都能上报,他们上面还有一连串把关人。”

侯卫东当过市委书记秘书,与新闻记者接触挺多,又与王辉等人关系良好,对新闻记者了解挺深,并不怕这些记者。“当然,我们要在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不能任由方家人做负面宣传。宣传部门要主动介入,我的意见是将到成津的媒体组织起来,由蔡书记统一做答复。”

梁逸飞扶了扶眼镜,道:“要召开记者招待会?”

“对,县委、县政府的声音需要通过正式渠道反映出去。县政府承诺给方家二十万,还在客车站打人,这些事想来就很荒诞。但是群众不了解真相,如果县里没有声音,群众会选择性地相信这些话。我们必须有统一正面的声音,蔡书记是维稳办主任,此事就由他来正面应答。”

梁逸飞道:“这事,还请侯书记作个批示,宣传部才好具体执行。”蔡正贵平时很不好说话,他就想从侯卫东手里讨一个批示。

通过公安局长邓家春和副检察长阳勇,侯卫东对政法系统现状有一定了解,想了想,道:“这件事,县委办很快就要写情况通报。我在情况通报上签署意见,具体你来执行。”他半是鼓励半是玩笑道,“梁部长,越是发达地区,遇到的麻烦事越多。从这一点来说,成津现在麻烦事不少,这说明成津就要进入发达地区了。”

梁逸飞想起乱哄哄的记者们,头大了。

中午,杜兵过来请示:“侯书记,今天中午有几个地方请吃饭,看你参加哪一桌?”

在县里,凡是上面来了人,总是希望县委书记能出面,这也是人之常情,侯卫东理解此事。为了各部门工作能顺利推进,他能去则去,可是他的精力和胃口总归有限,天天如此,铁打的胃也受不了。

侯卫东道:“算了,今天一家也不去,我请省报王辉吃饭。”

在小招待所,几样精致小菜端上桌子,侯卫东与王辉相对而坐,小饮。王辉略有些秃顶的脑袋在灯光下有些闪亮,仿佛是智慧之光线,又如明教之光明顶。他道:“我和章松、章竹分别深入地谈了一次。章松还是比较听我的话,这些日子暂时不会去上访。只是章竹比较偏激,又自视甚高,我没有太大把握。”

两人喝了几个小杯,王辉是那种喝酒就上脸的人,脸色绯红。他慢慢抿了一口酒,道:“我这几天都在成津采访,看到一些事情,有些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今天是私人聊天,我想听真话。”

王辉道:“我的判断,章松所说多半是真的。成津是穷县,可是有一群因有色金属矿而发财的富人。香车美女,打手成群,贫富差距太大,社会上对此有许多非议。永泰的责任感很强,他肯定是想改变这个状况。”

“贫富差距在现阶段肯定会存在,这没有办法。我现在能做的事,一是打击犯罪,这是县委、县政府保一方平安的重要职责。二是尽快发展经济,只有经济发展了,才能带动各项社会事业的发展。只要做到这两条,我就问心无愧。”正说着,侯卫东接到了梁逸飞的电话。梁逸飞在电话里气愤地道:“有些记者太不像话了,居然暗地里拿方钢的事情来勒索县委,狮子大张口,要两万封笔费。”

问明了情况,侯卫东对王辉道:“新闻行业也应该整顿了,《岭西法制报》的记者提出要两万块钱,他们就不发今天围攻县委的新闻。”

王辉对上午的事情也有耳闻,道:“老弟,你说实话,这二十万元以及车站打人之事,是不是县委、县政府的安排?”

侯卫东嘿嘿一笑,道:“我智商也不低,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从这一件事情我们反而可以看出成津问题的复杂性,有一帮子人唯恐天下不乱。不过,他们既然肯跳出来,这就是好事。”

“《岭西法制报》也真应该整顿了。”

王辉打心眼里也不相信成津县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当面问了侯卫东,更是心中有底。他给《岭西法制报》一把手打了电话:“我是王辉,现在蹲在成津。我们一起进省报,你现在是大老总,我还在一线跑材料,天壤之别啊。”叙了几句旧,王辉将事情说了,挂了电话。他对侯卫东道:“《岭西法制报》的老总是我的好朋友,他表了态,只要确有其事,就让那位记者滚蛋。”

报社记者云集成津

经过充分准备,政法委蔡正贵书记满脸严肃地来到了宣传部会议室。会议室已经来了十六七个记者,《岭西法制报》的记者也在其中。

在岭西省,沙州市成津县是一个不为新闻媒体注意的小县城。十来家省市级媒体齐集成津的盛况,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出现了。

在县委宣传部,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维稳办主任蔡正贵念完事先拟好的稿子,记者们就开始提问。蔡正贵虽然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势,但是他准备工作还是做得比较周全。办公室为其制作了不少小纸条,想来应该能够应付记者的提问。不过,看着记者举起的手,他还是稍稍有些紧张。

第一个提问的就是《岭西法制报》的记者。这是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他问道:“蔡书记,我是《岭西法制报》的记者赵杰。据方钢所说,他们在沙州上访的时候,成津县的工作人员主动找到他们,提出赔偿方钢家里二十万,让他们息访。请问蔡书记,有这件事情吗?”

蔡正贵作出了否定的回答。

这位身材瘦高的赵记者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紧追不舍道:“当时那位工作人员是乘坐一辆普桑,车牌是XXXXX。经过调查,县政府确实有这辆车,车型、颜色、车牌都相同,不少当事人都指认了这辆车。请问蔡书记,这如何解释?”

蔡正贵被侯卫东推上了此次事件的中心,记者发问时,他暗自骂道:“成津就是一个小县城,还要开什么新闻发布会?!侯卫东真是鸡脚神戴眼镜——假装正神!”不过此时他已骑上了战马,只得凝神应付,否则就是他个人出丑。

他道:“此车牌号确实是县政府的车牌号,不过这车最近还在修理厂修理,并没有出车。公安局正在追查冒用车牌一案。”

《岭西法制报》的赵记者问得很尖锐,问完以后,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的提问完了,谢谢蔡书记。”

作为记者,赵杰不相信县委、县政府会如此愚蠢。可是这件事情有许多说不清的地方,只有真相大白以后,县委、县政府才能洗清自己,这就给他提供了一个可以操作的空间。记者招待会完成以后,赵杰并没有急于离开。他坐在会议室抽了一支烟,这才来到了宣传部分管外宣的小梁副部长办公室。

“《岭西法制报》讲究以事实为依据,蔡书记的解释没有说清楚,比如方家人都在沙州看见了车牌为XXXXX的普桑,而蔡书记却说这辆车当时就在修理。这事不好解释,我只能将双方意见如实写出来,让群众自己去判断。”

小梁副部长看着瘦高记者道貌岸然的嘴脸,暗骂道:“就是想要钱,还猪鼻子插葱——装象。”他知道如果真要以这种方式把这事捅出去,肯定会对县里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道:“赵记者,现在事情没有弄清楚就把事情捅出去,恐怕不太好。”

赵杰极有经验,继续摆大道理:“我这是尊重事实,将两方面意见都说出来,让广大人民群众来评判。”两人扯了一会儿,赵杰见小梁副部长口软了,就提出了自己的手提电脑在成津采访时丢了,看能否给他配一台,并提出了型号要求。这种型号成津县没有,在沙州才有卖,市值一万七千元。

小梁副部长不敢做主,来到了梁逸飞办公室。

此时梁逸飞已经心中有数,他为了在副手面前保持神秘性,充满自信地道:“这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你让赵记者到我办公室来,我就不信他头上长角身上长刺,是个人,就得听劝。”

梁逸飞一席话,让小梁副部长很有些惭愧。

赵杰神情自如地来到了梁逸飞办公室,他与基层政府打交道的经验十分丰富,只要抓住了一点破绽,一般都会有所斩获。花点小钱来遮丑,对于一级政府是很划算的事情。

这一次成津政府陷入说不清楚的状况,这两万块钱应该没有问题,就算砍价,一万块是肯定能到手。

梁逸飞心中有底气,看着这位自命不凡的记者便有了心理优势,他还是挺客气地让戴玲玲给赵杰泡了茶。很快,赵杰转入正轨,道:“我刚才给小梁副部长报告的事情,还希望梁部长能考虑,我们当记者的天天东颠西跑,是辛苦命。”

梁逸飞不动声色地道:“《岭西法制报》是成津县友好单位,我们合作得很好,XXXXXXXXXXX,是蒋总办公室电话吧?我刚才和蒋总通了电话,感谢了他对成津长期的宣传报道,蒋总不错,答应近期到成津来一趟。”

梁部长所说是半真半假,真话是:得到侯卫东提供的电话以后,就以县委的名义给蒋总打了电话,感谢蒋总对成津的支持。两人聊了一会儿,感觉还挺投机。假话是:他与蒋总是第一次通话,最后一句话纯粹是为了吓唬赵记者。

赵杰只是《岭西法制报》的普通记者,听到梁逸飞如此说,脸上表情就变了。过了半天,才讪笑道:“梁部长,此事还有些地方没有查清楚,暂时还不能发稿子。我还得去采访,不打扰梁部长了。”

赵杰出门时,恰好遇到了小梁副部长。小梁副部长道:“谈好了吗?”赵杰有些恼羞成怒,道:“算了,我采访去了。”

小梁副部长进了梁部长办公室,由衷地赞道:“还是老大有办法,刚才那位赵记者还牛得很,现在蔫了。老大,你用的什么办法?”

梁逸飞扶了扶宽大的眼镜,道:“这些记者们该硬则硬,也不能一味地迁就他们。”

等到小梁副部长很疑惑地出了门,梁逸飞就给侯卫东打了电话,汇报了与赵记者的谈话结果。

侯卫东正在前往沙州的车上,放下电话,暗道:“这个梁逸飞,本身就是县委常委,怎么事无巨细都要请示汇报,也太没有主见了。”

在机关里,早请示晚汇报,这是迅速接近领导的不二法门。侯卫东虽然觉得梁逸飞无甚主见,可是对于其主动汇报的态度,还是挺满意。特别是在其初来成津的特殊时期,有这种态度的干部还算好干部。

司机老耿专心开着车。侯卫东睁大眼睛看着公路两旁的风景,脑子里天马行空,想着杂乱无章的事情。

秘书杜兵还是沉默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他其实比侯卫东只不过小三岁,但是官位的差距远远大过了年龄的差距。他在侯卫东面前很有些小心翼翼,就如当年侯卫东初次给祝焱当秘书一样。

到了市检察院,市检察长老方破例走到了办公室门口,与上楼的侯卫东握了手。

侯卫东初次与老方接触的时候,还是祝焱身前的小秘书,老方当时是威风八面的公安局长。数年过去,侯卫东摇身一变成了成津县委副书记,他则由公安局长变成了市检察长。侯卫东刚喊了一声“方检”,老方就打断道:“卫东,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不称你为书记,就叫卫东。你就叫我一声老方。”

听了侯卫东来意,老方没有感觉意外,他算是周昌全派系的人,与周昌全接触很多,对成津的事情很敏感。他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道:“推荐段检察长到省委党校参加县处级学习班,这是好事。不过这一段时间检察系统事情太多,段检走了,成津很多事情无法推进。”

在老方这些人精面前,假话、套话、官话、大话都没有多少意义。

侯卫东笑眯眯地道:“到党校学习,磨刀不误砍柴工,有利于推动当前工作。”

老方没有再啰唆,笑道:“我没有意见,到时按正常程序走就行了。谁来主持县检察院的工作,县委有什么想法?”

“阳勇。”

老方道:“这小伙子业务能力强,为人也正,我很欣赏。只是他年纪轻,又是初到成津,其他两个副检察长多半会有意见。”

侯卫东主持了一段时间的县委工作,底气渐足,道:“革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切以有利于开展工作为重,我相信两位副检察长能够正常对待。如果为此闹情绪,影响了工作,那说明政治素质还有问题,就得考虑任职问题。”这句话就很有些霸气了。

老方不以为忤,伸出大拇指,道:“乱世用重典,周书记培养的接班人,果然不同凡响。”

谈了正事,侯卫东欲告辞,老方大笑:“既来之,则安之,我约了老季吃饭,你和老季也是老朋友,怎么能走。我马上给黄书记打电话,请他一起来参加。”

活动还是安排在财税宾馆,宾馆依旧,只是换了主人。矮胖的老孔已经到监狱服刑,新主人就是爱听《桑塔露琪亚》的季海洋。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兵如此,官何尝不是如此。

三人在顶层包间闲聊了一会儿,杨腾打电话到财政局办公室,说黄子堤书记到了,侯卫东、老方和季海洋三人就一同到电梯口迎接。黄子堤笑容可掬地出了门,身后还跟着一位益杨来的老相识——原益杨土产公司的易中岭。

由于益杨县检察院的纵火案和杀人案给初出江湖的侯卫东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他对易中岭此人永远保留着戒心。见到他从电梯出来,侯卫东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僵,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正常。

“黄书记,您好。”等到老方、季海洋与黄子堤握了手,侯卫东迎了上去,微微弯了弯腰,伸出双手与黄子堤握了手。

黄子堤与众人握手以后,指了指身后的易中岭,向老方介绍道:“这位是易中岭,从益杨走出来的企业家。”他又指了指眼前几人,道,“这是市检察院方检察长,季局长、侯书记都是益杨出来的领导,我就不介绍了,你们应该很熟悉。”

季海洋道:“在益杨工作过的人,谁不知道易总大名,益杨土产公司的铜杆茹罐头当年曾经风云一时。”

这话语意双关,既说铜杆茹的辉煌,又暗指后来的衰败。易中岭心知肚明其意,却装做听不懂,态度诚恳地道:“季局长和侯书记都是好领导,益杨能有今天的发展水平,你们可是功不可没。你们离开了益杨,是益杨人民的损失。”

侯卫东深知易中岭的底细,对其是发自内心的憎恶和警戒。

此时碍于黄子堤的面子,没有拂袖而去,脑海里却在激烈交战:“这个易中岭,真是混蛋,但是现在能将易中岭搞掉吗?既然不能,那就正常面对。”脑子里的想法如天马行空,但是侯卫东脸上还是浮现出职业性的微笑。等到易中岭伸手过来,他挺直了腰,伸出右手,用两根手指轻轻握了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