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那许三郎，也仍是身高八尺好模样，只原先不太符合时人审美的那一脸黑红肤色，陡然间就白得很。

虽说是惨白。

好歹一白遮三丑嘛，何况原先这许三郎也算不上丑，说不上精致俊俏，却很是硬净。

这一白起来，再加上眼中惊慌之色多少也冲淡了那股子豪迈男儿气……

怎么说呢，颜郑渊虽一贯欣赏不来男色之美，竟也觉得有那么点儿能与“妻”字相和谐了。

再看王土神，原还在几个香灰字上轻轻回旋的旋风早停了……

许三郎陡然色变，向神龛扑过去。

颜郑渊随之看去，也是心惊。哪里还顾得上研究王土神有没有展现什么大丈夫气概？

——却原来，是那神龛之上的神像，竟一寸寸裂开，露出里头的泥胎来。

谢祄挠了挠脸颊，忽然静默。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要把怀里的阿拉放下，不知为何，或许是阿拉勾着他衣襟的爪子实在紧，他便又改了主意。

只管将阿拉依然紧紧抱住，谢祄仰冲天、俯喝地，高声道：

“出主意聘男为侣的人是我！

戳破神仙也搞劳工压迫的人，还是我！

管你是哪路神仙，还是就这皇天后土，有甚惩罚，都只管冲我来！

欺负一个才从水里头爬出来的泥胎木偶算什么本事！”

天边，仿佛有雷声轰隆滚过。

却又只是极遥远的一阵闷雷，且不等颜郑渊绷不住面色，就又停了。

安静得仿佛只是恰巧一阵耳鸣幻听。

谢祄知道，多半不是。

在这个狐妖鬼神都见识过了的世界里，谢祄已经能够很自然地将雷声从“带异性电的两块云相接，空中闪电发出的强大声音”等科学解释，替换成“天雷”、“劫云”之类的灵异现象了。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冷着脸，站得笔直。

不是真的怼天怼地毫无畏惧，也不是王六郎的遭遇真就叫他这般难受，只是，怎么说呢，可巧这一路攒起来的闷气，憋到这会子，委实憋不下去了。

谢祄和颜郑渊，初时也颇相得。

毕竟颜郑渊放弃继续科举，既不是因为才学，也不是因为老迈不堪——

他会只三次不第、还不到三十岁上就放弃科举，不过是因着当年赶考误了送长女最后一程，未免意冷；又太过通透，早早就看破官场泥泞，自忖既做不到和光同尘，也无补天之才，更是心灰。

再加上有了举人身份与名士名声，于乡野间也勉强够护住妻女，便索性从此甘于竹杖芒鞋轻胜马罢了。

颜郑渊才学既不错，难得又有一副敢为受屈妇人求公道的心肠，还有一段不信谢祄插手便能助他规避改命之罚、依然坚定与天争命的脊梁，在某些离经叛道处，比之林如海，更和谢祄谈得来。

否则谢祄可懒得拖着他一道到这邬镇来。